沙织
无政府主义不是提出一个新运动的代表而是“艺术家联合会”
辩证法(见解放、主人/奴隶、矛盾和力量的平衡)。……辩证法假装在思想和现实中引入运动(见这个术语)。但是正如德勒兹所展示的,辩证法无论它自称为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无论是黑格尔还是马克思主义,它总是一个“错误的运动”,一个“抽象的逻辑运动”,也就是说一个“媒介运动”(参见这个术语和直接的行动)。自由意志主义思想不同于辩证思想,它拒绝一切调解,而倾向于在现实和思想中直接和立即地进行斗争。这样,从思想的角度来看,自由意志主义项目可以在尼采或克尔凯郭尔的哲学倾向中认识到自己:“让形而上学运动起来,付诸行动......使它行动起来,并使它执行直接的行动”(见行动章节)。事实上,正如德勒兹所写,像思考一样的艺术、反抗和所有的解放斗争并不意味着“提出一个新的运动代表”;代表已经是调解。相反,这是一个在作品中产生一种能够影响所有表现之外的思想的运动的问题;这是一个使运动本身成为一种工作的问题,而不需要干预;用直接符号代替中间表现(见直接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说,在约瑟夫·德雅克之后,思想和写作也可以为视为行动以此来代替宣传(见这个术语):“这本书根本不是用墨水写的,这些页面根本不是纸张的叶子。这本书是用钢铁做的,折叠成八度,装满了雷鸣般的思想。我投掷在文明的人行道上的一千本书是投向权威的炮弹。愿它的碎片飞得远远的,致命地刺穿偏见者的行列。让旧社会彻底摧毁它的根基!这本书绝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种行动......它是用心和逻辑、血和热锻造而成的。这是起义的呐喊,是思想之锤敲响的警钟,在人们热情的耳边回响......。”
注:约瑟夫·德雅克是蒲鲁东的同时代人,1857年,他在那里给蒲鲁东写信,并创造了“自由意志主义者”这个词,第二年,直到1861年,他出版了《社会运动杂志》,这是许多无政府主义杂志中第一个使用这个名字的杂志。他还是一个著名的诗歌收集者。
——《从蒲鲁东到德勒兹的无政府主义哲学词典》
对无政府主义来说,反抗、斗争、革命,并不意味着在辩证法所框定的社会运动中被体现,比起黑格尔主义和所谓的原教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用它们的思想指导和代表所有人、所有革命运动和政治运动,无政府主义自约瑟夫·德雅克起就是艺术家的事业而不是政治家的事业,艺术家和政治家有相通的地方,但两者有本质的不同。这会使形而上学真正运动起来,使运动摆脱对运动的迷惑,使运动得以实现,它是不受干预的直接行动和即时行动,在每个时刻瓦解权威的傲慢和权力的操纵。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无政府主义能抵御景观社会和控制社会,在历史上也往往与工人运动和起义结合,但在直接行动的意义上它又是隐形的,它是思想和艺术的直接行动,无法以辩证法和“新的运动代表”的方式表现。它的行动,归根结底是反抗死亡的行动,“艺术是唯一与死神对抗的东西”(德勒兹),而政治家、黑格尔、马克思几乎忘了这一点。
例如下面这些超现实主义作品。
我将图1视为非常成功的深层拼贴,它揭示了当今法西斯的食人主义其实不是人身上的肉食动物而是植物性逻辑对抽干鱼类赖以为生的海洋的谵妄,而在无意识中,人就是鱼,海洋是自己的源头,换言之这种人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画家把法西斯的谵妄图示纠正、把它逻辑中缺失的链条补全、把脱节的部分再组合起来,从而发现了资本主义的精神疾病。图2内藤直人的画作也符合这种原则。
诡异的夜色中一辆汽车穿过林中公路,恐怖的天空中有只眼睛随时盯着它,然而车灯打出的光柱在地面上指向眼睛在天际线投下的微光,两者的延伸线在远方地平线交会,这和电影《忧郁症》中的小行星撞击地球异曲同工,同时眼睛也像镜子。换言之,忧郁症的眼光是谁的呢?这种眼光的主客体是谁呢?我认为重要的不是谁能为忧郁症画肖像,就好像自己不是忧郁症患者;重要的是,当一个人感到忧郁的时候,他尚且不知道那是谁的忧郁。真正的健康就是有能力对控制自己的悲伤与忧郁做出排除,认识到快乐是更原始的,而不是任忧郁的互相反射。无疑,这个作品仍在反应作为精神病的控制社会的症状。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对无论朝何种方向发展的超现实主义进行一种修正,将其初衷和任务理解为如何把谵妄的虚构、不真实的虚构、施加控制和迫害的虚构,转化为真正现实的准确虚构,即是说,把健康归还给自由人,把腐朽继续留给抑郁的腐朽。
这就是一个艺术对抗死神的例子,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无政府主义的色彩是我们的同志诗人约瑟夫·德雅克的色彩。特朗普躲过了子弹人们就称他为天选之子;但艺术家躲过的是导弹,艺术家有自己的反导弹铁穹系统。在这个意义上,无政府主义的运动是艺术家联盟。
曾经有这样一个趣闻——
继蒲鲁东之后,画家古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Courbet)在他1853年对一位“政府”成员的采访中,最有力地表达了自我管理思想与世界的紧密联系。这位“政府”成员打算以国家的名义委托他创作一幅画。”我立即答复说,我不明白他说的话,因为他声称代表一个政府,我不认为自己以任何方式是该政府的一部分,我也是一个政府,我要求他为我的政府做任何我能接受的事情。我接着说,在我看来,他的政府就像任何普通公民一样。”18年后,在奥斯陆协议下,这位画家在他关于选举该地区代表的原则声明中,邀请艺术家建立他们自己的”政府”,并创立”艺术家联合会”,“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们,在我的鼓动下,画家们刚刚采取了这种思想秩序[联合会原则]的主动权。愿我们社会的所有行业都以他们为榜样,这样,在未来,没有一个政府能够战胜我们。所有自我管理和根据自身利益组建的协会都将成为我们的州,它们自我管理得越多,就越能减轻公社的任务”。
(GustaveCourbetqtdinGonzalojSánchez,OrganizingIndependence:TheArtistsFederation巴黎公社及其遗产,1871-1889年(林肯,东北:内布拉斯加大学出版社,1997))见《从蒲鲁东到德勒兹的无政府主义词典》p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