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德秋水
二十世纪之怪物帝国主义
与读者
曹聚仁
像这么伟大的著作,说是不能引起读者热烈的同情,不能鼓舞读者的注意力,这是断然不会的!
在二十五年前,中国学术界已有人来译述这一类的读物,真可使我们现在人十分惭愧!可是这本书在那时思想界不曾有过什么影响,虽然它本身这么伟大。二十五年来,这本书 □□ 在一般人记忆线之外了!
这一回,我 □□ 标点一回,再叫它和读者相见,也不知一般人会注意到它否?这可用以致查二十五年来学术界知识之进步,测量一般人思想之进步了!假使这本书的确能和思想发生关涉,在思想界能引起一些波澜,这一回的印行,总算是不辜负了。否则,我想将来总有一天会再有机会来和读者相见!
「二十五年前」,读者看了 □□□□ 为这是十分陈旧的了!不,绝不!幸德秋水所说的话,不但依然有「 □□□ 」。且,三十年间历史故实的证明,更觉得他的话是可实贵的真理!他所痛心的,在现在已一一成为事实;他所期望于世人的,世人依然不曾觉醒而沉醉于恶梦中;他那时所感到的苦痛,在现在只有增加;他那时社会的不安,在现在也在日甚一日;总之,他的话在现在仍是对症的良药!
例言三则
东洋之风云日急,为天下之功名而发狂热。世之所谓志士爱国者,皆竖发裂眦,争逐于时,而独冷然而讲理义说道德,其不以「崖山舟中讲大学」相嘲者几希!所以我知之而甘为之者,实为斯道百年记,忡忡不能自禁也!呜呼!知我者其惟此篇欤!罪我者亦惟此篇欤!
全书之说,皆采诸欧美识者之苦言痛语;而于现时之德尔士多伊利拉重莫尔列白白尔布拉伊昂为最多。其余有极进步之道义,抱极高洁之理想之诸氏,皆有所切偲。我不敢僭,故不题著而题曰述,以明非吾之所作也。
是书虽渺小之册子,见卑识隘,不能详尽,而颇能握其纲领,是可自信者。世间瞆瞆之徒,若因之而感知其多少觉醒之机,为真理与正义得丝毫之贡献,于愿已足!
明治三十四年四月樱花烂熳之侯,秋水生识于朝报社之编辑局。
原序
人类之历史者,自始至终,信仰与腕力之竞争史也。有时信仰制腕力,有时腕力制信仰;比拉多钉于其利士德十字架之时,腕力胜信仰之时也。西兰之监督亚母波罗斯命帝王忏悔于梭德西亚斯之时,信仰胜腕力之时也。信仰制腕力。则时代光明;腕力压信仰,则时代暗黑。
在朝之学士无人唱哲学以讲调和宇宙之道,在野之诗人,无人唱平和以求安辑人民之规;而陆则十三师团之兵,剑戟燦然,以夸虎旅,海则二十六万吨之战列舰机轮相触,以煽鲸波;家庭紊乱,达其极点;父子相怨,兄弟相阅姑媳相侮;而其对外也,则自夸为东海之樱国,世界之君子国,帝国主义者实如斯而已矣!
友人幸德秋水君成帝国主义以示余。君自少壮,以一身而立今日之文坛,独树一帜,人无不知君者。君信奉基督,其憎世之所谓爱国心者最甚。君曾游自由国,知社会主义之真面目者。舍得友如君。独擅名誉,茲又有此独创的著述,以绍介世之荣誉焉,何如幸之!
明治三十四年四月十一日内村鑑三序于东京市外角筶村。
帝国主义
日 幸德秋水述 武陵 赵必振译
第一章 绪言
盛矣哉!所谓帝国主义之流行也,势如燎原,不可向迩。世界万邦,皆僭伏于其膝下,赞美之,崇拜之,而奉持之。不见夫英国举朝野之信徒。德意志好战之皇帝,尽其势力而鼓吹之乎?俄国者,非自称其自昔传来之政策乎?若法也,澳也,意也,孰不热心于此乎?彼隔瀛海之美国,近亦弃其门罗主义而转其方针。至于我日本,自日清战役大捷以来,上下之狂热,如火如荼,如脱轭之悍马!昔者夸平时忠者有言曰:『平氏者殆人而非人。』今之奉持帝国主义者,殆将作政事家而非政事家,国家而非国家观之。彼其果有何德何力何贵重而致其能流行如此也。
夫经营国家之目的,在社会永远之进步,在人类全般之福利;彼之专团现在顷刻之繁荣,小数阶级之权势者,其于国家主义何如也?今日之国家之政事家奉持帝国主义者,果资吾人之进步者何在乎?与无吾人之福利者何在乎?
吾人之所深信而不疑者:欲求社会之进步,其基础必待夫『真正科学的智识』而后可,欲求人类之福利,其源泉必归『真正文明的道德』而后可;而其理想必在『自由』与『正义』而后可;而其极致必在『博爱』与『平等』而后可。夫古今东西,顺之者荣,如松柏之后凋;逆之者亡,如蒲柳之先槁。彼帝国主义之政策果有此基础源泉乎?果有此理想极致乎?如其然也,则此主义者实社会人类之天国福音也,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不幸而非如吾所言,则帝国主义之所以勃与流行者,非科学的智识,实迷信也;非文明的道义,实狂热也;非自由,正义,博爱,平等,实压制,邪曲,顽陋,争斗也。而是等之劣情恶德,不至于支配世界万邦而不止,而『精神的』『物质的』皆受其传染,其毒害之所横流,非深可痛心者欤!呜呼,帝国主义,汝今日流行之势力,于我二十世纪之天地,将现寂光之净土乎?亦堕无间之地狱乎?进步乎?腐败乎?福利乎?灾祸乎?天使乎?恶魔乎?其真相实质果如何,孰为细心而研究之?然而现在经营我二十世纪之人士,则以为此真焦头烂额之急务也。身列后进,不揣不才,呶呶不已,谁其听之!
第二章 论爱国心
第一节
膨胀我国民,扩张我版图,建设大帝国,发扬我国威,光荣我国旗,是所谓帝国主义之喊声也;彼等之爱国家之心亦深矣!英国之伐南阿,美国之占菲律宾,德国之取胶州,俄国之夺满洲,法国之征呼亚锁达,意国之战马卑亚尼亚,是近日帝国主义推行较著之现象也。帝国主义之所向者惟军备;为军备之后援者,则外交伴之。其见于发展之迹者,非以『所谓爱国心』为之经,以『所谓军国主义』为之纬,以织成之政策乎?名为爱国心,实则纯为军国主义者,非现时列国之帝国主义通有之条件乎?吾故曰:欲断帝国主义之是非利害,不可不先向其所谓「爱国心」所谓「军国主义」加一番之检竅也。然则今之所谓爱国心,若亦知爱国主义为何物?所谓「巴多尼阿斯母」为何物?吾人何故而择一地而认为我之国家?若国土者,果可爱耶?不可爱耶?
第二节
夫孺子堕井,匍匐往救,不问其远与近也,不问其亲与疏也,子舆氏之言,不我欺矣!若真爱国心者,则救此孺子于井底之「洗木哈西」也,恻隐之念与慈善之心,油然而并茂。美哉爱国心!纯乎不杂一私者也。惟其然也,果有真正高洁恻隐之心与慈善之心者,绝不以一己之远近亲疏而异之;亦犹人之救孺子,绝不以己子人子而异之也。故世界万邦之仁人义士,必为支兰士瓦路而祈复活之胜利,必为菲律宾而祈其独立之成功,其视英人若敌国然者,其视美人若敌国然者,所谓爱国心者,果能如此否乎?
令之名为爱国心,实则纯为军国主义者。英人则必不为支兰士瓦路而祈胜利以损其爱国心,美人则必不为菲律宾而祈独立以损其爱国心,故谓彼等无爱国心则不可,然彼等究无高洁之恻隐心,慈善心;则其所谓爱国心,何其与救孺子之热念竟不一致也?然则前之所谓爱国心者,醇乎与恻隐之心,慈善之心相背也。彼之所爱者,自家之国土限之也,自家之国人限之也;爱他国不若爱其自国,爱他人不若爱其自身也。爱浮华之名誉也,爱垄断之利益也,其果公乎?其果私乎?
爱国心者,又与爱故乡之心相似也。爱故乡之心虽可贵,然其原因,实有卑不足道者:垂髫之时,骑竹马,舞尼龙,果解故乡某山某水之可爱乎?既而远谪异国,只影无儔,于是怀土望乡之念渐次而生,则以外感之激刺之也。夫东西篷飘,南船北马,热心壮志,几许蹉跎;世态炎凉,人情冷淡,无不躬为悉之;囘忆惨绿少年,斗鸡走马,昔日之愉快,时复影现于其脑质中,故邱首之慕愈切。行旅艰难,风恶土异,停杯投箸,不能下咽,万人海里,无半而交,父母妻子之爱念,不禁其发达无极矣。故彼等之爱故乡,实由其嫌恶他乡而起;其对故乡非真有同情之恻隐与慈善,不过因对他乡有憎恶也,故惟失意逆境之人,此情最甚;彼等之有憎恶他乡愈甚,故其爱恋故乡之念亦独切。虽然,爱恋故乡之念,亦不独失意逆境人也;得意顺境之人亦有之。然细察其所以然,得意人之思慕故乡,其心事更卑不足道。彼等不过欲炫其得意之事于其乡党之父老故旧耳,其对乡里果有同情之恻隐与慈爱乎?不过为其一身之私意而已!虚荣也,虚夸也,竞争心也,是私意之所专注也。古人之言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是语也,揭其秘密之隐衷,破其污秽之鄙念,已烛照而洞然矣。
今之爱恋故乡者曰:学校必立于吾之里,铁道必出于吾之郡,是犹可也。其甚者且曰:总务之委员必出于吾县总务之大臣必出于吾州。彼等一身之利益,必不出于虚荣之外,其对里乡,果有同情之恻隐与慈爱乎?故有识之士,洞幽徹徽,所不能不仰天而太息者也!
惟其然也,故彼之爱国心,其原因动机,皆与其爱恋故乡之心而一辙;则彼虞芮之争,真爱国者之好标本哉!彼蛮触之战,真爱国者之好**哉譬喻哉!呜呼!噫嘻!真天下之可怜虫哉!
吾于是乎思:昔者巖谷某扬言于国,益之亲玉(?),勿笑之矣;彼于东宫大婚之纪念美术馆,约千圆之附寄,卒履此约,勿笑之矣;天下之所谓爱国者及爱国心者,于巖谷某,亦五十步笑百步之差耳!吾请质言之:爱国心之广告者,唯一身之利益也,虚夸也,虚荣也,若是而已矣。
第三节
『何须分党派,惟知有国家。』
“Then none was for a party,
Then all were for the State.”
此古之罗马诗人之所夸扬赞美者也。何以知之?彼盖利用党派之智,非真知有所谓国家。彼知所谓国家者,为敌国敌人耳,为迷信而憎恶敌国敌人耳。
吾非无所见而云然也,当时罗马之多数贫困农夫,养少数之富人,或从其富人赴其所谓国家之战事。吾又见其临战之时,勇猛奋进,冒矢石,躬兵革,而不顾身,其忠义感天地而泣鬼神。吾又见其彼等幸而战捷,全身归国时,其因从军而负之债务,积不能偿,遂自身陷于奴隶之城。吾且见其当战役之间,富者之田亩,当属其臣属奴仆任其耕耘灌溉,而贫者之田,全委于荒废靡无,而债务由是而生,而自买为奴隶。呜呼!果谁之罪欤?
彼罗马国之所谓敌国敌人而憎恶之者,彼敌国敌人从为彼等之祸害,未必出于其同胞富贵者之上也。彼等为其憎恶敌国敌人之故,夺其自由,夺其财产,而陷于奴隶,果孰使平等而至于此乎?实由于其同胞之所谓爱国心而使之然者,此非彼等思想之所及也。
富者因战而猛富,因臣属奴仆之日益加多之故也;而贫者亦因之而益贫,诘其何以故,谁曰为国家之战事耳。彼等为国家之战事而沉沦于奴隶之境,而犹追想讨伐敌人过去之虚荣,以夸扬其勋业,以铭记其功名。呜呼,是何等之痴愚也!古罗马之爱国心,其实如此!
于古希腊,吾又见有所谓耶罗德之奴隶者,既事于兵,又事于奴隶;而犹虑彼等身体强健之过度,彼等人口增殖之过度,为其主者任意催折而杀戮之;而彼等为其主而出战,勇敢实无比,忠义实无比,而曾不知一倒戈而恢复其天赋自主之权。悲夫!悲夫!彼等之所以然者何也?其于外国外人,即彼等之所谓敌国敌人,以为憎恶而讨伐之,误信为彼等之义务也,误信为无上之名誉也,误信为无上之光荣也,而不知其为虚夸也,而不悟其为虚荣也。呜呼!此等之迷信,彼等用以为虚夸虚荣;爱国心实不过饮腐败之神水之天理教徒也;而其毒害更有过之者。然而彼等憎恶敌人之甚,亦不足怪也。盖人生当未开化之时,其智识去禽兽不远,无所谓同仁,无所谓博爱,自原始以来,爱憎之两念如纠绳之相缠,如环锁之相连也。不见夫禽兽之在原野者乎:爪搏牙噬,同类相残。而一旦与夙未相见者遇,忽而畏惧震恐;由畏惧震恐,即生猜忌憎恶;由猜忌憎恶,于是而咆哮,而争斗,而结其相残之同类,而抗争其公共之敌。彼等当其抗争公共之敌之时,其同类互相亲睦之状,怡然可掬,油然相亲。若彼等之禽兽,而谓其爱国心,是耶?非耶?古代人类,蛮野之生活,非若是哉!
蛮野人类之生活,同类相结,以其自然之战以战其异种族,彼等之所谓爱国心也。然其灼然可见者,彼等之团体,忽结亲睦之同情者,由其所遇之敌而生也;唯其对敌人有憎恶之反动,囚其同病而始有相怜之心。惟其如此,则所谓爱国心者,却讨伐外国之外人之荣誉之好战心也。其好战心者,即动物的天性也。而此动物的天性,却好战的爱国心也。是非释迦基督之所排,而文明理想之目的所不能容者欤?
哀哉!世界人民,尚能于此动物的天性之竞争场里,送过十九世纪也;近更依然无涯无埃以处二十世纪之新天地也!
社会之公理,从「适者生存」之法则,进化日渐发达,其统一之境域,交通之范围,亦随之而扩大焉。于是公共之敌,异种族异部落者,亦渐减少,彼等憎恶之目的亦失;憎恶之目的既失,其所以结合亲睦之目的亦失,于是乎彼等之爱一国一社会一部落之心,变而为爱一身一家一朋党之心。其于种族间部落间野蛮之好战的天性,亦变而为个人间之争阅,朋党间之轧轹,阶级间之战斗。呜呼!当此纯洁理想高尚道德盛行之间,动物的天性,尚不能除却;而是时之世界人民,既无所敌,无所憎恶,无所战争,而惟竞争于无形,而名之曰爱国心,而称之为美誉之行,不其惑欤!
呜呼!欧美十九世纪之文明,果文明乎?一则自由竞争之激烈,人类不胜其惨酷之祸;一则高尚正义之理想信念亦全堕地。我文明之前途,洵可寒心!而姑息之政治家,好功名之冒险家,趁奇利之资本家,有鉴于此,于是大声疾呼曰:「四境之外,大敌日迫;凡我国民,非亟止其个人之争斗而进而为国家之结合不可。」彼等遂移其个人间憎恶之心,转而向于外敌,以自遂其私图苟有不应之者。却责之曰:「非爱国者也,是国贼也。」吾人而知所谓帝国主义之流行,实以若是之手段为之滥觞也。所谓国民之爱国心者,质而言之:即动物的天性之所挑拨而出者也。
第四节
爱自家可,憎他人不可;爱同乡可,憎异乡人不可;爱本国可,憎外人不可;为其所爱者而讨其所憎者,是可谓之为爱国心乎?
然则爱国主义者,其最可怜者,非彼等迷信之咎乎?非迷信也,实好战之心也;非好战之心也,实为虚夸虚荣所实也。而此主义之推行,实专制政治家欲达其野心用为争夺之利器也。
希腊,罗马之旧迹,姑勿言之。而近代爱国主义之流行,较之上古中而更甚矣。
昧昧我思之,昔森田思轩氏尝著一文,黄海之所谓灵应者非灵说,天下洶洶,皆以国*责彼。久米邦武氏著神道者祭天之古俗也论而教授之职以免,西园奇侯欲行其所谓世界主义的教育,其交相之地位畿殆;内村鑑三氏拒礼拜之勅语,亦免其教授之职。彼等皆以大不敬詈之,以非爱国者罪之,是明治圣代日本国民爱国心之所发现也。
国民之爱国心者,一旦忤其所好,可以箝人之口也,可以掣人之肘也,可以束缚人之思想也,可以干涉人之信仰也。历史之论评得禁之也,圣书之讲究得妨之也,科学的基础得破碎之也,译文明之道义则耻辱之;而是等之爱国心,可以邀荣誉博功名也。
不独日本之爱国心为然也。英国者近代极称自由之国也,极称博爱之国也,极称平和之国也。以如此之英国而当其爱国心激越之时,而唱自由者,请愿改革者,主张普通选举者,非皆问以叛逆之罪乎?非皆责以国贼之名乎?
英国人之爱国心,其大发扬最近之事例,莫如彼等与法国战争之时。此战争当一千七百七十三年大革命之际,自后虽经多少之断续,延至一千八百十五年拿破仑之覆没,其大叚落始成。彼等昔日之思想与今日之思想,其相距岂远乎?彼等之所谓爱国心者与今日之爱国主义,其流行之事情与方法,所无甚异也。
英法战争时,英国之人民,惟此一事耳,惟此一语耳,其原因如何勿问也,其结果如何勿议也,其利害如何勿计也,其是非如何勿论也。苟有言者,必以非爱国者责之。改革之精神,抗争之热念,批评之宏议,一旦休止归于无何有之乡矣。而国内之党争,亦遂消灭。如彼哥鲁利志其人者,当战争之初年,亦颇非议之。既而国民结合一致,亦遂转其方针。又若呼阿志士一辈,以平和支持自由之大义,已久不沦;既知议会之大势不可挽回,亦不能守其宗旨。虽或有所表见,不能抵制议场中党派之攻讦。呜呼!当时之英国,实举国一致,我日本政治家策士口头称道而不置者也。『举国一致』者,即罗马诗人所谓「惟知有国家耳」,盛矣哉!然吾思之,是时举英国之民其胸中果知何者为理想乎?何者为道义乎?何者为同情乎?何者为国家乎?当此之时,彼英国之民,举国若狂,叩其宗旨所在,惟对法国之憎恶耳,惟对革命之憎恶耳,惟对拿破仑之憎恶耳。果具有一毫之革命的精神,与法人之理想有关联之思想者,则彼等不但嫌忌之,且必竞相侮辱之;不但侮辱之,且必*(参考,专)起注全力而攻击之,而非难之。于是乎如对外国之爱国主义之高潮者,即其对内治罪恶之最高潮也;而彼等所谓爱国之狂热者,但于战争间以大发越其爱国心,至于战后之何状,非所计及也。
试观战后之英国,其对法国憎恶之狂热,已觉稍冷;军费之支出者,亦遂停止。大陆诸国之在战役中者,其工业界之扰乱,仰于英国之需*亦绝焉。英国之工业及农业,亦随之而现一大衰颓之景象;而下等人民之穷乏饥饿者,遍于国中。至于此时,彼之富豪资本家,果有一丝爱国心犹存乎?果有一丝慈悲同情之念犹存乎?果有举国一致的结合亲睦之心犹存乎?彼等坐视其同胞之穷乏困饿,展转于沟者,漠然淡然,非如昔日憎恶雠敌之一辙乎?彼等憎恶下等之贫民,与其憎恶法国革命及拿破仑之念果有轻重乎?
至若白多路罗之事,尤堪切齿。彼等既覆拿破仑军于乌阿德路罗之后,集合要求改革议院之多数劳动者于白多罗呼伊路德悉蹂躏而虐杀之,时人称乌阿德路罗之战,冷语刺之呼为白多路罗者是也。既破敌军于乌阿德路罗,爱国者又一转念,复从白多路罗而虐杀其同胞。彼之所谓爱国心者,真有爱其同胞之心否耶?所谓一致之爱国心结合之爱国心者,战尘方息而于国家国民之利益,有过而问之者否乎?吾但见其国民碎首敌人之锋镝,空*(参考,泷)同胞之血以尝试之耳!
当哥鲁利志战争之始大唱国民一致之主义,举国骚然。至于此际所*一致者果何在乎?憎恶之心耳。以憎恶敌国人之心,转而为憎恶其国人之心,动物的天性果如是也。故乌阿德路罗之心者,直白多路罗之心也。虚伪哉!爱国心之结合,果如是哉!
第五节
英吉利之事,姑勿论之。谁更具慧眼一察德意志之情状乎?彼俾斯麦者,实爱国心之权威也。德意志帝国者,实爱国神垂迹之灵场也。爱国宗之灵验,其如何赫然灼然,世有欲观其威灵者乎?试一诣此灵场也可。
我日本之贵族军人之初学者,凡世界万国之爱国主义帝国主义,无不随喜渴仰不能措,而尤注意于德意志之爱国心。彼德意志之爱国心者,古代之希腊与罗马及近代之英国,皆无其比。果不迷信者谁乎?果不惑其虚夸虚荣者谁乎?
故俾斯麦者实历代之人豪也。彼当未起之先,早已灼见北部日耳曼诸邦,纷纷分立,同一言语之国民,必非结合之不可;是故以帝国主意注射之,而竟能联合诸邦以成一致;俾斯麦之大业,诚光辉千载哉!然而不可不知者:彼等奉帝国主义以结合统一诸邦之目的,必非欲保诸邦实际之利益以冀其平和,惟生于武备之必要有断然者。在彼之早已咀嚼自由平等之义理,希望法国革命之壮观之人士,亦幸其暂止蛮触之争,而享协同平和之福利,且备外敌之侵寇,以企望日耳曼之结合统一,亦明甚矣。是可希望也,孰不可希望也?试观实际之历史,绝无副此中之企望者也,奈何?
若日耳曼统一者,果为北部日耳曼诸邦之利益。则彼等何不以多数之德意志而语结合奥大利乎?彼之所以不为此者,俾士麦一辈之理想,决不在一般德意志人也,决不在诸邦共同平和之福利,惟在普鲁士与彼自身之权势与荣光耳。夫彼之徹始徹终,以好战之心而旋其满足之手段以求结合提携者,是人之常性也。甲吾所亲暱,乙吾所仇敌也,爱彼者必先憎此故也。彼为外国之敌,终日扰扰而无安宁,盖欲夸扬其霸权也。俊才如俾斯麦者,是等之情态,讵不知之?故其利用此国民之动物的天性以试其手腕。质而言之:无非煽扬彼之国民之爱国心,而与敌国挑战,籍以压伏与己反对之义理评论,其希望则在创建其爱国宗,而因之以挑发无用之战争而已矣。故彼日耳曼之统一者,实由其兽力之「亚波士德路」铁血政策之祖师,其深谋远计之第一著手,恣与最弱之邻邦苦战而大捷之;于是国民中迷信虚荣而喜兽力之徒,竟附于彼之党羽,是为新德意志帝国之结合;是为新德意志帝国主义之发程。其第二策,彼于其余之邻邦而挑战,则此邻邦必较前之邻邦而强者,然彼必乘敌备之不完也。而所谓爱国心,所谓结合之精神,油然而生,而新战场之与隆日盛,而其运动一以俾斯麦自身之国及同国国王之膨胀为之主,而独巧于利用妙于指挥也。
彼决非纯乎正义之意味以企化日耳曼之统一者,彼亦非欲普鲁士于结合之后路化而没残者,彼之所在,惟在普鲁士王国为统一之盟主,普鲁士王为统一德意志皇帝之荣光。故识者断之曰:普鲁士之统一者,国民的运动也。彼等国民以虚夸与迷信之结果之爱国心,而全为一人之野心于功名者而利用之,不其然欤?
俾斯麦之理想,实不免中古时代未开化人之理想。而彼之陈腐野蛮之计画竟能成功者,则以社会之多数之道德的心理的,尚未脱出中古时代之境遇也。故多数国民之道德,犹中古之道德也;彼等之心性,尚未开化之心性也;唯彼等自欺而欺人,不过仅借近世科学之外相似自掩蔽耳。故彼起无用之师者,已二次矣,幸能成功。而其第三次之起师,孜孜养锐,眈眈以待其机,其机既至,则彼再乘他强国之不备而猛击之。呜呼!普法之大战争,尤为危道之尤危者,凶器之尤见者,而彼俾斯麦竟幸而成大功。
普法战争之捷报,北日耳曼诸邦皆拜跪于普鲁士之足下;其余诸邦遂奉祝普鲁士国王而为德意志之皇帝;此其结果,孰非为普鲁士之国王乎?故彼俾斯麦之眼中,岂知有同盟国之福利哉!
故自吾而断之,德意志之结合,非由正义之好意同情也。德意志之国民,积尸逾山,流血成海,如鸷鸟,如猛兽,以成其统一之业者,果何由也?由其煽扬彼国民对敌国之憎恶心,由其醉于战胜之虚荣。世之大人君子,能无痛心疾首乎?而彼等国民之多数辄举此自夸,以为我德意志国民享上天之宠灵,世界各国,孰有能企及之者?世界各国民之多数,亦从而惊欢曰:「伟矣哉!为国者宜如是而后可也。」日本之大勳位侯爵亦随喜曰:我亦东洋之俾斯麦公也。于是变其自来英国之立宪政治之有世界之光荣者,忽焉而移为普鲁士军队之剑梢,悲夫!
国民之醉于国威国光之虚荣,亦犹夫己氏之醉于俾斯麦也。彼既醉心于此,耳为之热,目为之眯,意气蓬勃,直往无前,积尸逾山,不见其惨也,流血成海,不知其秽也,而徒昂昂然自鸣其得意也。国民之欲以优武力长战斗而弋声名者,亦如柔术家与力士,唯欲殪敌手耳,技止此也。若非吾之敌手者,果有何利益乎?果有何名誉乎?德意志国民之所以自夸者,惟败敌国耳;若非敌国,果有何利益乎?果有何名誉乎?柔术家与力士之醉于呼兰德,不过欲夸其技能力量耳;至于彼等之才智学识德行,谁复尊而敬之乎?国民之醉战争之虚荣者,不过欲夸其名誉与功绩耳,至于彼等之政治经济教育,凡文明的之福利,谁复研究之乎?不尊崇德意志之哲学,不尊崇德意志之文学,而独尊崇德意志之所谓爱国心,吾不能从而赞美之也。
彼俾斯麦辅佐之皇帝,与彼俾斯麦之一身,皆将为过去之人矣。然彼之铁血主义犹印于其皇帝之脑质中,爱国的呼兰德犹醉于其皇帝之脑筋内,而彼皇帝之好战争,好虚名,好压制,不让于拿破仑一世,不让于拿破仑三世。而彼庞然之大国民者,犹诩诩然夸其以血轮之结合,统一之美名,而甘为此少年压制家所驱使也。而所谓爱国心者,依然犹其炽也;然而是岂永远之现象哉?
爱国心之弊毒,既已达其极点;则马克曰士之暴虐,亦达其极点之时,则反动之力,突然而起;吾恐其强敌,将有卷土重来之势矣。然吾之所谓强敌者,非迷信的,实义理的也;非中古的,实近世的也;非狂热的,实组织的也;而其目的,则在尽破坏其爱国宗及爱国的所为之事业而后已。是即近世名为社会主义云。
古代之野蛮的与狂颠的爱国主义,将为近代高远之文明道义与理想所压伏。今日而后,犹欲如俾斯麦之时不可再得矣。道义理想之制胜,即在现世纪之中叶,可决而待也。故德意志之社会主义,隆然而勃兴,将与爱国主义而为激烈之抵抗;则彼惑于战胜之虚荣与憎恶敌国之爱国心,不复能煽诱其国民,*可知也。
呜呼!以极哲理的国民,具各政治的理想,而演极非哲理的事态,此俾斯麦之大罪也。若无俾斯麦,岂独德意志,凡宗德意志之欧洲列国,其文学,美术,哲学,道德,其进步何如,何至而为狺狺相噬豺狼之态,尚存于二十世纪之今日也?
第六节
日本之皇帝与德意志之年少皇帝,本大异者也。不好争战而重和平,不好压制而重自由,不为一国而喜野蛮之虚荣,为世界而希文明之福利,决不知今之所谓爱国主义者即野蛮之帝国主义也。何以我日本之国民知所谓爱国者,寥寥如晟星也?
吾鉴夫古今东西之爱国主义,唯以增恶敌人为目的而讨伐之,是即爱国心之所发扬也,吾所不敢赞美者也。则日本人民之爱国心,亦不能不排斥之也。故后藤伯者曾一试煽扬日本国民之爱国心,以『国家当存亡危急之秋』大声而疾呼爱国之士,翕然而趨,如风偃草。而后藤伯突然而忽曳裾廊庙,当时所谓大同团结者,倏然如春梦之无痕也。当时日本人之所谓爱国心,其实为『爱伯心』,是耶?非耶?否则非爱后藤伯也,憎藩阅政府也。彼等之爱国心,直憎恶之心也。同舟遇风,虽吴越如兄弟,此兄弟者,岂值一赞欢者乎!
日本人之爱国心者,至中日之战,其发越坌涌,振古所未曾有。彼等之憎恶中国人,侮蔑嫉视之状,非言语所能形容。自白发之翁媪至三尺之婴孩,咸有歼杀中国四亿生灵而后甘心之概。静言思之,宁非类狂?如饿虎然,如野兽然,宁不悲哉!彼等国希日本之国家及国民全体之利益幸福,真个抱同情相怜之念而然乎?否则惟多数敌人之为快,多夺敌财之为快,多割敌地之为快,以我国兽力之卓越夸于世界乎?
我皇上出师之初,洵古人所谓荆舒是膺戎狄是惩也,真为世界之平和也,为人道也,为正义也;岂知与彼等等煽起爱国心之本质,殊相反对也,憎恶而已矣,蔑侮而已矣,虚夸而已矣。至于东征之功果如何,与全般国民有形无形之利,未尝一毫计及也。故于是役之结果,一面收恤兵部之重资于富豪,一面则兵士混砂砾而贩罐诘,一面促军人之死期,一面索商人之贿赂,以是而名为爱国心,诚的怪也!野兽的杀伐之天性,起狂热至极之时,必有贯盈之罪恶,亦必至之势也,是岂皇上出师之初心哉?
日本之军人,富于尊王忠义之性,诚可掬也!然彼等尊王忠义之性,于文明之进步,福利之增加,究有几何之贡献?是亦一问题也。
义和团之乱,自大沽至天津道路险恶,军行甚艰,一兵士泣曰:『为我皇上而经此万苦,曾不如死!』闻者堕泪,我亦为之堕泪!
(译者译至前节我皇上等语,窃怪日本人至奴隶性质,何其重也?既而译至此节,乃恍然曰;「著者之意深哉」!)
呜呼!彼兵士之言,诚可泣哉!为我皇上之言,为正义乎?为人道乎?为同胞国民乎?言者不足深责,彼生平其于家庭学校兵营,彼一身惟奉皇上之教训命令,不知其他。斯巴路德之奴隶,不知自由,不知权利,不知幸福,为真主驱使鞭挞而赴战死,战而不死,即为其主所杀戮,自夸以为为国家也。吾读史而常为彼等泣,今本此心亦为我兵士泣!
然而今日非斯巴路德之时代也,我皇上既重自由平和人道,岂其臣子犹希夫耶罗德乎?吾不信之。我兵士为皇上之言,不进而为为人道为正义之言以冀皇上之嘉纳,合于尊王忠义之目的耶?
为救其父母兄弟之困厄,或为盗贼,或为娼妓老,身谓名污,延累其父母兄弟之家门,于中古以前,是所赞美也;然而以文明之道德律之,惟悲其心事而惘愚,决不恕其非行也。忠义之心善,为皇上亦善,而于正义人道非彼所知也,是野蛮的爱国心也,迷信的忠义也,何异于彼孝子的盗贼娼妓哉?
吾哀夫我军人忠义之情爱国之心未合于文明高尚之理相也,犹未脱中古以前之思想也。彼等军人,其忠义之情爱国之心虽炽,而于同胞人类则绝无同情之感。即以待遇新闻记者之一事而可见之:北清之役,彼等遇从军之记者,极其冷酷。记者之食不加省,记者之宿不加省,记者之病不加省,其生命危险亦不加省曰:「是非我之所关也。」而嘲骂之叱斥之,如奴仆然,如敌人然。军人者,为国家之战而设者也;彼从军之记者,非亦我国家之一人乎?非同胞之一人乎?而爱护之念如此其薄也。彼之所谓国家者,唯皇上耳,唯军人之自身耳,其他非所知也。我四千万众之国民,引领而望我军之安危何如,翘足而待我军之胜败何如,从军之记者,冒矢石,出入死生之途者,岂但在其新图纸之加倍销售哉?彼等实欲慰我四千万众之渴想,偿其满足之愿也。而军人以之为无用,其对四千万国民,无一点之同情,亦可知矣!
封建时代之武士,国家以为武士之国家,政治以为武士之政治,农工商人民,绝不与其权利及其义务焉。今之军人者,亦以国家为皇上及军人之国家,彼等虽曰爱国家,其目中绝无军人以外之国民。故知爱国心之发扬者,其对敌人既而憎恶,其对同胞亦决非稍加爱情者也。绞国民之膏血以扩张军备,散生产的资本以消糜于不生产的,激成物价之胜昂,而来轮入之超过,曰为国家也;爱国心之发散之结果,真无赖之母哉!绝无数敌人之生命,破无数敌人之财利,而政府之岁计,亦因之而二倍三倍焉,曰为国家也;爱国心发扬之结果,真无赖之母哉!
第七节
吾以上所述,所谓「巴多尼阿士母」即爱国主义者。而爱国心果为何物,则亦略为解释之。质而言之曰:『彼野兽的天性也,迷信也,狂热也,虚夸也,好战之心也,如此而已矣。』
然而所以然者,是亦人间自然之性情所不得已者也,而欲防遏自然发生诸种之毒弊,非赖人类之进步不可。不见夫水乎;洋洋浩浩,天然流动之物也;停滞而不动,腐败随之矣,是自然也;流动之,疏通之所以防其腐败也,而可咎其忤自然之性乎?禽兽也,鱼介也,草木也,其生委诸自然也,其死委诸自然也;若进化若退步,无不委诸自然也;若人而随自然,以为能事已举,直禽兽鱼介草木而已矣!而可谓之为人乎哉?所贵乎人者,能奋然而矫正自然之弊害,而进步也;故能压制自然情欲之人民,则必为道德的进步之人民;能加人工于天然物之人民,则必为物质的进步之人民。享文明之福利者,万不能盲从夫自然者也!故知去迷信而就智识,去狂热而就义理,去虚夸而就真实,去好战之念而就博爱之心,是人类进步之大道*!
不能脱逸彼野兽的天性,而为今之所谓爱国心所驱使之国民,其品性之污下陋劣,日甚一日,更安有称为高尚文明国民之一日乎?是知以政治为爱国心之牺牲,以教育为爱国心之牺牲,以工商业为爱国心之牺牲者,是文明之贼也!是进步之敌也!是世界人类之罪人也,彼等于十九世纪之中叶,不能脱出奴隶之域,而率多数之人类,而隶于谬妄无理之爱国心之名词下。以再沉沦于奴隶之域,陷入于野兽之境,其罪上通于天矣!
自吾而断之:欲维持文明世界之正义人道者,必制其爱国心之跋扈而后可,且必芟除净尽而后可。果如何而后能达其目的,此不易言也。且今日此种卑污之爱国心,又发而为军国主义,又发而为帝国主义,以流行于全世界。悲夫!悲夫!吾将运广长之舌,仪秦之口,以发军国主义之罪恶,则其戕贼世界之文明,阻害人类之幸福,昭然若揭矣!
第三章 论军国主义
第一节
今日军国主义势力之盛,前古无比,殆已达其极点。列国为扩张军备之故,竭尽其精力,消糜其财力者,不可计量矣。去军备者,为防御寻常之外患,与内乱而已,则亦何必如是其甚也?彼等举一国之有形的无形的,悉为扩张军备之牺牲,而犹不省其原因与目的;盖在防御以外也,盖在保护以外也,亦可深思矣!
夫探究扩张军备之因由,果何在也?无非一种之狂热心,一种之虚夸心,一种好战的爱国心而已矣。彼好事之武人,欲弄其韬略者赞成之,彼供其武器粮食及其余之军需之资本家博一攫万金之巨利者赞成之。英德诸国之扩张军备,盖彼等之与其力者亦大矣。然武人与资本家,所以得逞其野心者,实多数人民之虚夸的好战的爱国心之发越,有以应其机也,甲之国民曰:我本希望平和,而乙国民有非望之侵攻,奈何?乙国民亦曰:我本希望平和,而甲国民有非望之侵攻,奈何?世界各国,皆同一辞,真喷饭之极矣!各国国民,惟其如此也,亦如童男童女竞夸五月人形三月雏之美之多也。彼此相竞,若武装之精锐,兵舰之*集也。夫惟相竞,非必敌国之急于来袭也,非必有外征之急要也,而跃跃马。事似儿戏,而可惧之惨害,皆胚胎于此举,奈之何!
故莫鲁多将军有言曰:『希望世界之平和者,殆如梦想;然而姑以梦境当之。亦美梦也!』吾则以为平和之幽梦,非将军之所知,而将军以为绝好之美梦者,别有在也。将军既捷于法国,获五十亿佛郎之偿金,割亚尔沙斯劳林之二州;而法国之工商,欲骎骎日进于繁荣;而德意志之市场,俄而招一大困顿而挫败,怫然赫然,愤气四溢,是将军美梦之结果。美梦之结果如是,非幽梦也,实迷梦也!
既而莫鲁多将军,再用武力向法国而加以一大打击。彼能屡起衰败而企图之,欲以武力之捷利,以期国民之富盛者,莫鲁多将军之政治的手腕也。以若是之心术,而欲得二十世纪国民之理想崇拜之,吾恐其未能矣。然而吾人何时始出蛮人之伦理学蛮人之社会学而抵抗之?
军国主义全盛之结果,皆在于莫鲁多将军现代之理想与模型;而小莫鲁多之辈出,遍于世界,即东洋一小国,亦小莫鲁多扬扬阔步之场。彼等大嘲主唱军备限制之说,为尼哥拉克二世皇帝陛下之梦想也,骂平和会议为滑稽也。彼等亦当唱希望平和之说,而一面之所唱道者,军备美事也,战争必要也。我不暇责其矛盾,姑以军备与战争为社会之必要,亦姑听之。
第二节
近日以军国之事称名于世界者,莫如马罕大佐也。彼之大著作,于英美诸国之军国主义者与帝国主义者之阿乌利志,洛阳纸价,为之腾贵。而我国士人,亦家*而户诵之,观其译者广告之频繁,可想而知也,故欲论军国主义者,先徵彼之意见,其便益之义务,可以知其梗概矣。马罕大佐之军备与徵兵之功德说,甚巧也。而其曰:
『军备者,于经济上虽见生产之萎靡,人之生命与课税等,皆有不利之象,若有毒害者;日日聒于吾人之耳,彼等未之群察也。吾将陈其要而略说之:姑就一方观之,其利益者,不已偿其弊害而有余乎?方当长上权力衰微纪纲废弛之时,年少之国民,学习『秩序』『服从』『尊敬』,而入兵役之学校,其躯体以组织的之发达,以备克己勇往之人格,养成军人之要素,何用而不可乎?令多数之少年,去其闾里街市之一团,受先辈高等之智识,结合其精神,共同其动作,对宪章法规之权力,以养其尊敬之念。如今日宗教颓坏之时,何行之而不可乎?其初也。教练以新兵之态度动作;既经教练之后,则兵士与市人相比较,其容貌体格,其优劣一望而知。故军人的教练,于他年活泼之生计,其益亦匪浅,与大学之消费年月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计,而各国国民,互相尊敬其武力,亦可以保其平和而灭战争之数。即偶有冲突之事,经历已久,则举动亦急速,而锁定亦不难,何用之而不可乎?夫战争者,在百年以前,如慢性症之疾病,不若今日急性之发作也。急性的战争,则准备亦不容缓,即以前者之原因而为预战之备,已属善美之事,而所失者必少。而当时之兵士与佣兵,无不具广大旺盛之象也,是何也?今之国命,即兵士也,非独为君主制奴隶故也。』
马罕大佐之言如是,亦诚巧矣。而自吾观之,则其达理之论,不难更仆而数焉:
试就马罕之所论而剖析之,彼之言曰:「习战斗以养秩序尊敬服从之德,当今日权力衰颓纪纲废弛之时尤急要也。」又曰:「战争者如疾病也,于百年前为慢性症之疾病;今日则国民皆兵,而战争自减少,即偶有之,如急性的疾病也。于此健康之时,以应急性之发作之准备,则注意者之必要也。」然则马罕大佐者,是以国民战争慢性病之时代,为顺秩序张纪纲之时代,而健康之时代者为『纪纲废弛』『宗教衰颓』之时代也,不亦奇哉!
马罕所谓权力衰微,纪纲废弛者,盖指社会主义之发生也;其言之妄,固不足论,假以现时与百年以前相比,果孰为纪纲废弛也?且令今日之社会主义,试论破坏现社会所谓秩序与权力,则纪纲废弛宗教衰颓之结果,徵兵之制度与军人的教练,果足以防遏之乎?恐未必能见诸实事也。
美国独立之战,法国军人之赴援者,而于大革命之事,反助其破坏秩序之动机,非其前辙欤?德意志军人之侵入巴黎,固云侥幸矣;而德意志诸邦革命之思想,非因是而愈传播欤。现时欧洲大陆之征兵制,采用诸国制兵营者,常出于社会主义之一大学校;其对现社会也。皆养成其不平之机,非较著之现象欤?吾盖希望社会主义的思想之兴隆,而亟望其速有以养成之,决非有意排斥兵营也。而非如马罕大佐之言,兵士之教练,仅以养其服从尊敬之美德,以对其长上也。其谬妄之旨,世之君子,自有定论矣。
吾更即现社会之军人而观之,西沙之军队,其向国家之秩序与尊敬之心,究*(参考,曾,存)几何也?克罗母耶路之军者,彼等虽经仗剑而锁压国会,国会亦为所覆;然彼等之目的,唯知有西沙与克罗母耶路耳,安知国家之秩序与纪纲也!
人民之受军人的教练者,其良善之目的,果仅为战争之事乎?仅为应其所谓急性疾病而治疗之乎?果其如此也,彼等于百年之中,而待其治疗之期,悠然长远,将以教练始,亦以教练终,果能堪耶?否则必日日祝祷此疾之发生而后甘心也。
至谓国民皆兵,非仅为君主之奴隶,各国民互相尊敬其武力,则战争亦因之减少,其谬妄尤甚。古代希腊及意大利者,非国民皆兵者乎?非君主之奴隶乎?至于所谓慢性症之战争,彼佣兵之征伐弱国,纯然不如徵兵之便利。然而国民皆兵之制,谓防御于战争将发之先,而战争因之减少,则殊不然。自拿破仑之战,已有徵兵。近代欧洲之奥法战争,克利美亚战争,奥普战争,普法战争,俄土战争,非皆出于徵兵制之后而极其残酷者欤?至若近时两相匹敌之国,其于战争之事,其终局之速,是固国民之军人的教练之完全也;而战争之惨,毒害之极。未尝不由于此。试就道理而反省之,其利益果何在欤?
若夫自一千八百八十年以来,两相匹敌强国间之战争,亦殆绝技,是果两国民互相尊敬之效乎?而其结果之恐怖,不难洞见,惟狂愚者之不悟其由来也。将来德法之战争,其惨酷之祸,可测而知。俄帝以一等国战争之结果,其破产零落之状,可测而知!
彼等非果为强国之相战,以徵兵之教练,以养成其尊敬心之功果也;彼等非果欲大用其武于亚细亚阿非利加也;不过彼等虚荣之心,好战之心,野兽的天性,依军人的教练而后煽扬愈炽也!
第三节
彼等之唱军国主义者,曰:铁必经水火之锻练,而后成犀利之剑;人民必经战争之锻练,而后成伟大之国民。美术也,科学也,制造工业也,非战争之鼓舞激刺,其高尚之发达亦少也。古来文艺兴隆之时代,多属于战争结果之时代:耶尼克列士之时代何如,当德之时代如何,耶利沙白斯之时代何如?昔者吾当主唱平和会议,而英国之主唱军国主义者,持此说以难之焉。然而耶尼克列士也,当德也耶利沙白斯也,其时代之人民,皆经战争,诚是也。然古代之历史,殆以战争充填之;经历战争者,非特此等之时代也,其余之时代亦莫不经历也,岂彼等之文学因得战争之余泽乎?岂彼等之文学因战后而始急速兴隆乎?若必牵彼等之文学与战争关联而一贯,非特无徵,且未免牵强附会之甚也。
古代希腊之列邦中,好战而长于战者,莫如斯巴达。而彼斯巴达也,果有一技术文学哲理之传耶?英国亨利七世及亨利八世之朝,其猛烈之战争,在内乱相踵之后,而文艺之发达,能证其实际乎?耶利沙白士之时代之文学复兴者,远在马路马达战争以前,决知耶利克列士当德,耶利沙白斯之时代之文学,决非因此战争而出也。
三十年前战争者,德意志之文学科学,一消沈萎靡之时代也。路易十四世即位之时,法国之文学科学,方极其盛;而因彼之黩武,乃遂衰微;至其晚年,不复见其与盛也。是法国之文学,其战胜之时代,乃其困败之时代,亦明甚矣。近代英国德利林沙加列之文学,与他路乌因之科学,归于克利美亚战争之胜利,谁不笑之?近代俄国之多鲁斯多易,多斯多哥乌士,志鲁克利乌之文学,归于克利美亚战争之败北,,谁不笑之?德意志之诸大家,出于普法战争之后,不出普法战争之前。美国文学之全盛,在内乱之后,不在内乱之前。自元弘以后南北朝复经应仁之乱部至元龟天正之间,殆将湮没。徵五山之僧徒存一缕之命脉,此略涉国史者之所夙知也。故文艺者,盛于战争以后者则有之,若当战争之间,则文艺为所压伏而阻碍,必俟太平之时,稍得仰首伸眉,则决非因战争之所促进明矣。博而徵之,若紫式部,若赤染卫门,若清少纳言果被何者之战争所感化乎?若山阳,若马琴,若风来,若巢林果受何者战争之鼓吹乎?若鸥外,若逍遥,若露伴,若红叶,果与战争有何关系乎?吾但见战争阻碍社会文艺之进步,未见助其发达也。中日战争之所发生者,仅『膺惩清国』之军歌,是岂足当文学之进步哉?
彼见刀枪舰炮之改造进步,加其坚牢与精锐,或似战争之力也;而不知是皆科学的工艺进步之结果,实非平和之所赐也。假以战争之物为其功果,而此等之发明改造,于国民之高尚伟大之智识道德,所辅助者几何耶?
然则军国主义者,决非助社会之改善文明之进步明矣。战斗之习熟与军人的生活者,决非增进政治的社会的之智德,又明矣。吾于此点,更得适当之左证:古来武功赫然军阵的英雄,其于政治家之材料文治的之成迹,不禁触发其悲悯矣!古代之豪杰,若亚列山德大若罕尼巴路,若西沙,兹三人者,豪杰中之豪杰也,三尺童子皆能道其名;而彼等但能破坏,毫无建设之力也。亚列山德大之帝国,自政治学的眼光而观之,实可察其现象也;彼虽一时征服因志路西容,而其分崩不旋踵,是自然之理也。罕尼巴路之武略智谋,压倒意大利者十五年,其威势能令罗马人不敢仰视,而加路些志之腐败遂入膏肓而不能救矣。西沙之临阵如鸷鸟,如饿虎;其立政治之坛上,则如盲蛇,惟能堕落罗马之民政,惟为万人之怨府。源义经以战争名者也;若楠正成,若真田幸真,亦以战争名者也;而谁能赞美其有政治之手腕乎?彼等以完全军人的之资质,而立于政治坛上,果足以御北条氏九代足利氏十三代,德川氏十五代之开基乎?大小七十四战无战不利之项羽,不及约法三章之刘季,诸葛亮之八门遁甲不及曹操之孟德新书,所以*社会之人心致天下之太平之道,不在奉旗斩将之力,而别有在也。
近代之武人,能奏政治的功绩者,呼列德尼志与拿破仑二人是也。然而呼列德尼志者其初憎武人之生活实甚;至于战斗,亦极欢其痛苦,可知谓彼为所谓军国主义的理想之适当之代表者,其误甚明矣。而彼之建设,犹未牢固,其死后之遗恨犹多。至若拿破仑之帝国,竟如两国桥上之烟花,忽辉忽灭,更不足言者。华盛顿者,世界之贤者也;彼之所谓出将入相者,决不可以纯然武人目之;彼之于战事,殆迫于时运之偶然不得已者,非以兵马自喜者也。美国于有军人的素养者,未当列于上乘之政治家,盖其所最注意也。武人之初为美国大统领者,非自扬多利乌*林乎?而争夺官职之事,非彼为大统领之时乎?
克兰德将军者,近时之武人中尤尊敬之人物也。而于其大统领之成绩,所辅助者几何?彼于党员之事实,非可观察其人物之一证乎?彼之忍耐,彼之正直,于战争能显其技能之手腕,其应用于文事者又如何乎?吾于林耶隆之军事,安有间言?其所策划者,决非诸将之所及,不待言矣,然而不能无憾也。真个之大政治家,无不能料理军国之事,而军人的教练,决不能作大政治家。吾之论,非无左证也。孔子之言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即华盛顿与林肯是也。然有武备者不必有文事,如克兰德将军是也。
在英国近代,功名照耀于世界而崇拜军人之理想与军国主义之点者,陆则鸟耶路林顿,海则列路林,为最著矣。鸟耶路林顿之政治的手腕,少超于凡庸政治家之上者,而绝无经营一代指导万民之才。彼因不与铁道之下等乘客之便利,下层人民之游行于国中者皆反对之。而列路林之事更不堪言;彼于海军军人之外,殆无丝毫价值之人物也。返骨我国,试问彼等,军人之政治的手腕,有可赞赏者乎?拟之东洋之莫路多列路林 乌耶路林顿而崇拜之者,若山县侯若桦山伯若高岛子,于明治之政治史社会史,果有何事而可特笔者乎?为干涉选举买收议员之作俑,陷我社会人于腐败堕落之极点之罪恶者,非彼等实为其张本乎?
吾非谩骂军人军队者,农工商中必有智者贤者,彼军人中亦必有智者贤者,我必踌躇而尊敬之。但若此之智者贤者,若非未经军队的教练与经战争之后之初生者,则必手铳剑,肩欲波列多胸勋章,虽有智者贤者,必不能为智者贤者也。彼等如何能智?如何能贤?其军人之职务,其军人的教育之功果,与社会全般,果有何利益也?勿言习统一者也;杀人之统一,有何尊乎?勿言服规律也,糜财之规律,有何敬乎?勿言生勇气也,破坏文明之勇气,有何奇乎?否则此统一规律勇气者,彼等出军营之一步,茫然不见其迹也。其所赢者,惟长盲从强者以凌虐弱者之恶风。
第四节
军国主义与战争者,不但不利社会文明之进步,而其弊毒,旦足以戕贼之而残害之。
军国主义者又曰:古代文明历史出现之时,皆由于兵商一致之社会。彼等即举古代埃及古代希腊之事,以为军备进文明之左证,而不知其误也。埃及既为武力的征服军备的生活之国,则何以竟然堕落,不能更持续其繁荣于数百年,保存其命脉于数千年乎?若夫希腊,则别当一考其价值也。
古代希腊之武事,诸邦实无同之者。斯巴达自始至终,固持军国主义,以调练为生活,以战争为事业,更无他矣。其于文明之事物,绝无关系也。至雅典则未如此之甚。而白利克列士则曰:吾人虽以调练,自习劳苦;而一朝当事,吾人之勇气,不能保其不沮丧也。吾人终日汲汲,为应战争之准备,以调练送其生涯者,不知凡机,而所恃者终不可恃,而谓之为大利益可乎?近世之守军国主义,果取斯巴达之说耶?抑取雅典之说耶?无论彼等如何顽愚,决不敢弃雅典之文明之丰富,而赞斯巴达野兽的军国主义也。而照军国主义者之持说,则斯巴达又最合于彼等之最大理想,果何所适从欤?
军国主义者或曰:吾人之希望斯巴达者,诚以仿雅典之军国主义而不得,则不知其结果,不若斯巴达之为愈也。且吾思之:虽若雅典,其军备者,与彼政治之改良,果何功乎?与其社会的品性之上进,果何功乎?彼等除煽起市民之战争之外,果何有利害乎?彼等从事于白罗捧列西们之战争者三十年,军国主义之利益与功果,发挥已达其极点,而其结果竟反之,唯腐败而堕落者何也?
白罗捧列西们之战争者,全希腊人民之道德,一扫而尽矣。其信仰已破坏,其理义已湮没,其凄惨之状后世犹为酸鼻者。他西志的斯尝述其状曰:『诸市府一闻骚扰之起。革命的精神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非悉将从来之物仲,不尽破坏而不已。其计图愈出愈暴,其复
雠者亦愈出愈惨也。当时之议论,绝无与实际之事物有确实之关系者。惟彼等适当之思惟,任其变更,以暴虎冯河者为义勇,以思虑慎密者为性者之口实,以温和者为软弱之假面,以颠狂的精力为真个男子之本性,身经万事,不必求其一事之成。其狂暴者则信任之,反之者则嫌疑之;不与徒党之阴谋著,目之以离间,以为畏敌之怯者,则以他恶事而挤陷之;更煽动良民,诱之以陷于罪恶;能复雠之间,方能压倒彼等之余党,而不为其奸策暴行所败,而又惟他部之复雠者伺机而至。以若是之革命,适酿成希腊人一切之恶德也。至于高尚之论,为之心,其炽如火,无一语足以调和彼等者,无一宣誓足以使彼等奉信者,其才智之卑劣,社会一致,非最惨之黑暗地狱欤!』
呜呼!是非古代之最大文明国!其一切市民,皆经军队的教练者欤?赞美军国主义者,所养成战争之结果,诚如是也!我日本之军国主义,中日战争之后,社会人心之状态,仿佛似之,其将日见满足之势矣。
不更观夫罗马乎,彼等其奋勇战斗,以夺意大利诸州之自由。其结果也,其罗马市民,所养成之品性何如也?所长育之美德何如也?其内国遂为屠杀惨澹之场。自马利亚巴与西路拉者出,遂发民政共和之国而为贵族专制之国,其自主之市民,皆为蠢尔之奴隶矣。
最耸动近时世界之耳目者,法国德列呼耶之大疑狱是也。是为军政足以腐败社会人心较著之证例也。其裁判之暧昧,其处分之暴乱,其流言之奇离与弇陋,举世之人,始讶然法国陆军之部内,几为藏垢纳污之所,而败类充斥于期间。然而不足怪也,军队之组织者,盖恶人所以逞其凶暴也。非与他等社会邪正之不能相容,故其藏污纳垢,较他社会为更大也。何也?彼陆军部内者,压制之世界也,威权之世界也,阶级之世界也,服从之世界也,道理与德义,不容入此门内者也。盖可法权之独立完全者,除东洋诸国之外,有如此暴横之裁判,暴横之宣言者,非陆军之部内乎?非军法之会议乎?此外未见若是之甚也。然而是实普通衙法所不为者也,普通民法刑法所不许者也。而赳赳数万之貔貅,无一人进而为德列呼耶鸣其冤,以促再审者,皆曰:宁杀无辜之一人,以掩蔽陆军之丑辱。而耶美路索拉乃竟蹶然而独起,以彼如火如荼之大文字,洒淋漓之热血,不禁向法国四千万之人民蓦然而注之也。当是时也,若耶美路索拉噤而不言,彼法国之军人,遂亦一辞不赞;而德列呼耶永远无再审之期必矣。彼等之义勇,实不如市井之一文士;彼军人的教练者,如是无一毫之价值耶!孟子曰『自反而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不谓此等之意气精神,惟见于耶美路索拉一文士,而不见于彼堂堂之军人,何欤?或曰:抗长上者,乃军人不可为之事,且不得为之事也。德列呼耶之事件之际,法国军人之盲从者,未足以证明彼等道心之缺乏也。果其然乎?然而更有着大之例以证之:今日转战于德兰士瓦路之其志耶列路将军者,其于英国之军国主义与帝国主义,崇敬之如鬼神。不见彼之征苏丹乎?发掘马志之坟墓以甘其心者,非其人欤?真之子胥为报父雠,而鞭平王之尸,在二千年以前,已为识者所唾骂;况于十九世纪之末叶。文明之时代,公然在大英国国旗之下而忍为之,举天下之人,尽为军国宗之信徒,推起发掘马志坟墓之心之理想,而委一国之政治于此残忍之手,非可大惧者耶?近日俄国军队之暴虐之见于北清者,于通州之一地方,为彼等所胁,赴水而死之妇女七百余人。即此一事,已足令人酸鼻而发指。试问军人的教练与战争的准备,果能养成高等之人格与道义者何在乎?彼与十三四世纪以来生于战斗死于战斗之哥沙克相比较,则人格之高,道义之盛,理也,而与实事正相反,则又何如?
若军国主义真有扶植国民之智德,至于上进之地位之功果,则土耳其者,当在欧洲第一之高地位矣。土耳其之政治,军国之政治也;土耳其之预算也,军资之预算也;自其武力而观之,决非弱国必矣。彼之霸权于十九世纪,虽全堕地;而拉瓦利之战而胜,而克利美亚之战而胜,而呼列甫拉之战而胜,而的沙利之战而胜,而彼竟为弱国者何也?而是等之战绩,果足以自夸乎?抑亦不足以自夸乎?其腐败,其凶暴,其贫困,其无识,凡占文明的地步者,于欧洲中皆居最下之地位,非土耳其乎?其国家的运命,不绝如缕,利哥拉士一世之所谓当以病人遇之者,非彼欤?
就德意志而概言之,其国民犹不失高等之教育,其文艺与科学,灿然犹有存者,然而经铁血主义军国主义一扫之后,当年高远之伦理的思想安在哉?彼国民于欧洲曾为一代道德之源泉,若康德西鲁列路 耶鲁的路 国耶的 利易的路 呼伊易的 布隆志耶尼 马克士 拉沙路 瓦克列路海列等之名,皆为文明诸国所宗仰。其感化之实力,实广大而无垠也,而今安在哉?今者吾人于艺术于科学,尚有宗德意志者,而于哲学于伦理于正义人道之大问题,谁复独宗德意志之文学者乎?谁复渴望德意志人之教示者乎?除社会主义之理想,犹为中流砥柱,尚有足为欧洲诸国之所宗仰者乎?
然而不足怪也,麟凤不栖于枳棘,以彼俾斯麦莫鲁多将军之理想世界,而欲望国耶的西鲁列路之再生,甚不易也。吾所慨夫军国主义者,汝惟以乌伊路耶路母 比耶罗 瓦路的路斯而得几何文明之进步乎?
吾故谓军国政治之行一日,即国民之道义之多一日腐败也;暴力之行一日,即理论灭绝一日之意味也。德意志自俾斯麦公以后,其于欧洲顿失伦理的势力者,自然之理也。现时之乌阿路耶路母二世皇帝,其即位后十年间,以不敬罚罪者,至数千人;而是等罪人之中,有多数系丁年未满者,是我忠良之日本臣民之所梦想者也,犹希望是等之军国主义乎?犹希望是等军国政治之名誉乎?
第五节
军国主义者更赞其战争曰:国家之历史,战争之历史也。如个人问之纷议,必依决斗而后得最后之判定;而国际之纷议,而得最后只判定者,则战争之功也。坤与存国家之区别于其间,则战争自不可已。而有战争,则军备之必要,亦必不可已。且夫战争者,实吾人相较其强壮之力,坚忍之心,刚毅之性,所以发扬『真个丈夫儿』之意气精神也。若无军国宗之势力,则天下将变为懦弱巾帼之天下,夫岂然哉?
吾今不暇斥其言个人间决斗之是非利害,然以战争比决斗,极为不伦,可断言者。西洋之所谓决斗,即日本之所谓果合,其目的所在,一为名誉,一为面目也。其较力也,极占平等之地步,为公明之斗,而或一人伤,一人死,其事即止。至于他日,又无一毫之介于其心,真不失为丈夫也。至于战争,则全与之相反,其目的之卑污,手*之陋劣,所必至者也。
古之所谓扬名誉为一骑打胜负之战争,(一骑打犹言一敌一如剧场之战也)犹有似于决斗者;然而若是之战争,其迂阔为世所嘲笑。若夫战争之技俩,唯狡狯耳,唯谲诈耳;非如此决斗者,占平等之地步,重公明之方法也。若以是耳用之,宋襄之仁,非千古之笑柄乎!然则战争者,惟较猾智之术耳。其发达者,猾智之发达也。不见未开化之蛮人乎,其自以为巧计也,大抵出敌之不意,或伏兵,或夜袭,或绝其粮道,或设为陷阱。而其猾智之不及者,其身亡,其财掠,其地夺。优者适者,以长于狡狯谲诈而独存,于是乎用其寻常之智术者,非更无数之教习调练而不可;而是等之教习调练,因习之而愈精,而武器之技巧,亦相竞而愈进,是古来战争之技术,其发达进步大体之顺序也。
战争所发达之第一步,唯其如何而陷挤敌人,其目的无论若何之卑污,其方法无论若何之陋劣,非所问也,是岂个人之决斗所可同日而语乎?是岂男子之美德所称强壮坚忍刚毅者所可互相比较乎?个人之决斗,其胜败定于最后之判决;至于战争,则复雠之后,又有复雠者,不知演出无数只惨事也。战争所证者,阴谋也,诡计也,女性的行动也,狐狸的智术也,非公明正大之争也。社会者,决不以战争为必要;欲求人类之道义,非急脱出女性的狐狸的不可。今日之世界各国民,为此卑污罪恶之行,陷无数之年少投之于兵营之地狱中,以养成其野兽之性而已矣?
不见夫爱田舍之壮丁乎?其父母兄弟姊妹牵衣道泣,回顾其牛马鸡犬,亦有离别可怜之色;而有情之山水,如送如迎,征夫之肠断几许矣!从此长辞田园,以入兵舍,日夕以闻者,长官之严格,叱咤之声也;所见者,古参兵之残忍,凌厉之色也;负巨肩重,奔走东西,忍疲耐饥,驰驱左右,如是者三年也,真痛苦哉!日所给者,不过三钱耳,是殆乞丐之境遇也。果为烟草之费乎?果为邮税之费乎?甚且不免于古参兵之虐遇,非赂以酒食之资不可,非供其小使之金不可。若稍富者,犹之可也;至若贫者,则此三年之久,实饿鬼之困苦也,实牛头马面之呵责也,而富者尚或以曾受高等之教育而免,惑以身体羸弱而免;而贫民之子。其能免此酷虐与困苦乎?果得谓之大公乎?然而彼等以为避忌徵兵之检查,与脱走营舍,谓自暴自弃之极,往往宁死而不避之,其心事固可尊敬而哀惩之也。夫如此者既三年矣,归来所赢者何物乎?惟父母之衰老耳,田园之荒芜耳,而自身之行状亦堕落耳!果为国家之必要乎?果为吾人之义务乎?
夸扬军备之习不体,崇拜徵兵之制不止,惟见兵营中产出无数之游民耳!惟见消糜无数之生产力耳!惟见蹉跎有为之青年耳!惟见兵营所在之地方增多无数之坏乱风俗耳!惟见行军沿道之良民,无故而受彼等之践踏耳,惟见为军备与徵兵耳使之,非尽破坏之耳不止也!
第六节
呜呼!世界各国之政治家与国民,何事耳摊无数之军人兵器战舰而不自宁也,尽不速脱出彼野狐相欺病犬相噬之境,以期更进入于高远之文明道德之域乎?彼等不知战争之罪恶,且不知其害毒,故彼等不知趨而避之也,彼等不知平和域博爱为正义之福利,故彼等不知希而望之也,何不断断乎废其对战争之准备而享平和与博爱之福利乎?彼等不希生产之廉价与饶多,不希通过商贸易之繁荣隆盛;而不知以军备消糜其莫大之资本耗损其军备与战争之费用而投之工商之业乎?
不见去年俄国皇帝主唱限制军备之会议,列国对之,决不能有一达言。英美德法俄奥白意土日清等二十余国之全权委员,非决议明认『以限制现今世界之重累之军备之负担,而增进人类之有形的及无形的福利』乎?而彼等非公认『协力以维持一切平和,竭全力以帮助平和的而处理国际之纷争,必欲国际的正义之巩固,以为国安民福之基础,公平正理之原则,依国际的协商,以定立其必要』关于仲裁裁判之规定乎?何不推扩此意志与观念决然撤去其水陆之军备耶?
彼等之言曰:今之军备者。即所以确保其平和也;其然,岂其然乎?彼功名之念炽虚荣之心盛之政治家与军人,大抵徒惧其铳炮之**,徒惧其战舰之朽废,必觉其机而欲于实地以试之;如醉汉之持剑,脾睨而欲试其锋,岌岌乎殆哉!其确保平和者,仅一转步实为扰乱平和耳。然在两两相持威力相当的欧洲列国之间,则名为势力均衡主义,始为确保平和者。若遇人少力弱之亚细亚与阿非利加,则又变为帝国主义以扰乱其平和焉。不见近时之于中国与南阿乎?彼等汲汲于武装者,仅支持消极之和平,决不能撤去军备而享积极之平和者,何以故也?
彼等犹豫不能撤去其军备,役役劳劳而扩张之,不竭尽其国力而不止者,何也?此无他,彼等之良心,为其功名利欲所掩也,其正义道德之念,为动物的天性与好战心所压也,博爱之心,为虚夸所灭也,礼义之念,为迷信所昧也。
呜呼!既能解个人之心武装,国家何独不能乎?既能禁锢个人暴力之决断,国家何独不能乎?二十世纪之文明者,犹未脱弱肉强食之域也,世界各国民者,犹在魔兽毒蛇之区,不能一日高枕而卧也,非耻辱之极者乎!非痛楚之极者乎,而社会先觉之士,何漫然而不加省也?
第四章 论帝国主义
第一节
野兽磨其牙,琢其爪,咆哮而肆威猛者,求其肉饵也。不能脱野兽的天性之彼等爱国者,养其武力,扩张其军备,自陷于迷信虚荣好战之心者,求其牺牲也。故爱国心于军国主义之狂热,达其极点之时,即为扩张领土之政策及其全盛之时,是固不足怪者。今之所谓帝国主义之政策之流行者,即是也。
然则所谓帝国主义者,即欲建设大帝国之意味。建设大帝国者,即欲大扩张其领属版图之意味。而吾所悲夫大扩张领属版图者,盖以其因不正非义之意味,与腐败堕落之意味,而遂流于零落灭亡之意味也。何以言之?吾试申而论之:
夫建设大帝国者,惟主人于住民开拓草莱荒芜之山野而移植之,是固可嘉也。然而智术日巧,交通日便,今日浑圆之球上,何处而有无主无人之地乎?徧(同“遍”)世界之内,即无无主人与住民者,彼等果能不用暴力,不为战争,不行谲诈,而能占取尺寸之地乎?
欧洲各国之于亚细亚阿非利加,美国之于南洋,其扩张版图之政策,非皆以军国主义行之者乎?非皆以武力行之者乎?彼等皆为此政策,日费千万之金,日损数百人之命,动越期年;而不知其终局,役役劳劳,永远自苦,非为彼等动物的爱国心所鼓动勃勃不能禁欤!
唯思张其武威,唯思满其私欲,侵略他人之国土,掠夺他人之资财,毅戮他人之臣民,而臣妾之,奴仆之,而扬扬曰,是建设大帝国也。然即今其果能建设大帝国,究何异于窃取强盗之所为耶?窃取强盗者,武士之习也,而非义不正之帝王政治家,所赞美而嘘助之者也!前世纪以前所谓英雄豪杰之事业,大抵如此。然默而察之,天决不恕此等之不正非义者也。古来彼等武力的膨胀之帝国,果能久远保守者乎?彼等之帝王政治家,其初为功名与利欲,若国内既能结合安宁,则必煽扬国民之兽性,以从征于外国也。战而胜之,则必扩张其领土以建设一大帝国。而国民则炫于虚荣,而军人则日长其权势,以压制酷虐新附之领土,以重徵其贡租,掠夺其财货也。而继其后者,则领土之荒废困竭不平,叛乱相乘而其,而本国之奢侈腐败堕落随其后焉,而其邦家又更为其新与之帝国所征服。古来武力的帝国之与亡,其揆一也。
昔在西比阿见加鲁些志之废迹而叹曰:罗马亦有如此之一日乎?然竟有如此之一日也。成吉思汗之帝国安在乎?拿破仑之帝国安在乎?神功之版属安在乎?丰公之雄图安在乎?如朝露,如晨霜,消灭而无痕矣,若谓基督教国之帝国,绝不灭亡,则罗马帝国之末年,非受基督教化者乎?若谓解放蓄奴以后之帝国,绝不衰颓;西班牙大帝国之本土,非废蓄奴之制者乎?若谓工业的帝国,绝不零落,木麦人及呼罗林他因人,非工业的国民乎?
国家之繁荣,决不因窃取强盗而得之也;国民之伟大,绝不因掠夺侵略而得之也;文明之进步,决不在一帝王之专制也;社会之福利,决不在一国旗之统一也。唯在平和,唯在自由,唯在博爱,唯在平等。昧昧我思之,我国北条氏治下之人民,比忽必烈之士卒,果谁得遂其生乎?今日白耳义之人民,比俄德诸国之人民,其享太平之幸福,孰为优劣乎?
故以工商业而建国旗者,与帝国主义而建国旗者,固相殊也。否则其国旗之零落,可立而待也。前车既覆,后车继徇其轨,如走马灯之回转,不知其所究极,吾不禁为西比阿而叹息;又不禁为今日欧美诸国之末路而惕惕然惧也!
第二节
然帝国主义者曰:古之建设大帝国之帝王政治家,为功名利欲所驱使,是洵然矣。然今之扩张领土者,为其人民膨胀之不得已也。古之帝国主义,为个人帝国主义,今之帝国主义,为国民的帝国主义;决不得以古之非义致恶害,而律今之世界也。
是真然乎?今之帝国主义,果为国民之膨胀乎?是非少数之政治家与军人,功名之心膨胀者乎?是非少数之资本家与少数之投机师,利欲之所膨胀乎?但见彼等所谓『国民膨胀』之一面而不见多数之国民,乐于战斗之生活者之甚激也,而不见社会上贫富之益悬隔也,而不见贫穷者饥饿者与无政府党及诸般之罪恶者之益增加也。以彼等如是之多数国民,何逞能为无限之膨胀也?
而彼少数之军人政治家资本家不惜妨害多数国民之生产,消糜其财货,掠夺其生命,以建设其大帝国也;不惜牺牲其多数自国国民之进步与福利,而威吓凌虐彼贫弱之亚细亚人阿非利加人菲律宾人也,而名为国民之膨胀,真耶?妄耶?假使此多数之国民,不与闻此政策,未见其膨胀也,惟为彼等野兽的好战心所煽起,不一时为爱国心之虚荣迷信狂热之发越也,其非义与毒害,决不让古之帝国主义明矣!
英国之征德兰士瓦路也,夺波亚人之自由独立,夺其大利之金矿,以统一阿非利加于英国国旗之下,纵贯其铁道;而少数之资本家工业者投机师之利欲,于是满足也,而些须路罗德之野心,与志扬巴林之功名心,于是满足也。而彼等为此无用之目的,任其如何之惊恐而不顾,但求为其牺牲而已矣!
一千八百九十九年十月,自得兰士瓦路战争开始以来,距吾著此书起草之时,方五百日,其间英兵之死者,已达一万三千,负伤者倍之,因伤而肢体不具,免兵役而归者三万人,土人之死者,不知其数也,五虎惨哉!不更见为彼等财政的牺牲乎!为其二十万之兵士曝于二千里之外,为其往返多数之船舶一日之费,实计二百万元。彼等非以十亿圆之富而购两国国民之鲜血乎?而其间之金矿,以战争而停止采掘者,殆减二亿圆金之出产,非独两国之不幸,其影响于世界之福利者,尚不尠也!至若土人之惨状,尤为可悯,彼等为英人之囚虏,窜于新德耶列拉者六千人,流于锡兰岛者二千四百人。今者其志耶列路将军,更送一万二千人于印度,而两共和国之壮丁,凋残殆尽矣。田园荒芜,庙宇倾颓,兵马所经,野无青草。呜呼!彼等果和咎乎?果何罪乎?既如此矣,今之帝国主义者,犹得谓非非义不正乎?非横暴毒害乎?可容于有高尚道义之国民乎?可容于二十世纪文明之天地乎?以尊自由爱和平和称于世界之英国,犹然如此,更何论于德意志矣。固军国主义之化身也;为大扩张器海陆军备,常以多数贵重之事物,供其牺牲,更无足怪矣。去年北清之乱,德意志皇帝復雠之语,不绝于口,派瓦路的路斯将军,特至东亚。是年九月同国社会党大会之决议,于德意志帝国主义之真相,喝破而无余蕴矣。
马易索开德意志社会党之总会,其决议摘录于左:
【德意志帝国政府于支那战争政策者,出于资本家之利益狂心,与建设大帝国之军事的荣誉心,掠夺的情欲心而已。此政策者,以强制的领有外国之土地,抑压其住民为主义者。此主义之结果,掠夺者振其兽力以逞其破壤,以强暴非义之手段,充其吞噬之欲,决其彼之受虐待者,断不敢向掠夺者而试其反抗之力也。虽然,是等之兽力,仅足以欺压彼之老大帝国耳!而海外之掠夺政策及征服政策,必唤起列国之嫉视与竞争,于是海陆军备之负担,不至不堪而不止。国际上之葛藤,必招危险,则世界一般之混乱,不知其所税驾矣。我社会民主义党者,与(人间与人间)互相抑压互相灭烬之主义为反对者也,断乎必与掠夺政策征服政策为反对,以保护人民之权利,而尊重自由与独立,依近世文明之教义,与世界各国文化之关系及交通之关系而保持之,是吾党之所希图也。现今各国中流社会及军事上之有势力者,所应用之教则,皆为对文明的之大侮辱,是吾党之所必反对也。】
何其言之公明高尚也,所谓炳乎与日月光者,非此论乎?
然则依掠夺征服依图扩大领土欧洲诸国之帝国主义者,是对文明人道之大侮辱,不待言矣。进而再征(?)美国之帝国主义,其非义与不正,亦岂让于彼耶?
美国之初,则助起耶巴之革命党以与西班牙战,自称为为自由为人道,以除其虐政,若真有若此之高义足以发扬公理者。若起耶巴之民,果真感恩慕德,以希为美国治下之民,则并之亦何不可。而美国者必百方诡计以摘发起巴耶岛民煽动教唆之迹,而乘其隙焉,卒至于吞并征服菲律宾华岛而后止,是犹可恕*?
彼美国者,果真为起耶巴革命党之自由战乎?而何束缚菲律宾人民自由之甚也!果真为起耶巴革命党之自由战乎?何侵害菲律宾自主独立之甚也!反其人民之宗旨,而以武力暴力而强压之,羡其地之美富而攘夺之计,实为光彩灿烂之文明于自由之侮辱,而美国建国以来历史上之秽史也!夫彼吞并菲律宾之富地,于美国固有多少之利益,然为一己之利益而背文明之公理,可乎?则古之武士窃取强盗之言,置于何地耶?姑勿论夫扩张领土,非国家生存之必要,出于不得已也。而彼等出师之初,非高唱自由与人道乎?忽变而藉口为国家生存之必要,何其堕落之太速也!假如彼等之言,非扩张领土也,而为美国经济的生存危险也;然彼纵不并吞菲律宾,其所得之利益未必不如之也。果藉菲律宾而救其危险乎?果有生存一日不可缓之势乎?果有衰亡即在时间之问题乎?彼等之土地之人口,彼等之资本以企业的无限之势力,而敢设此悲观的口实,果欺人耶?抑亦自欺耶?
吾所敢决然而信者,将来美国国家生存之危险,万一有之,其危险决不在领土之狭,而在扩张领土之究极也,不在对外势之不张,而在社会内部之腐败衰落也;不在市场之少,而在富厚分配之不公也;不在自由平等之灭亡,而在侵略主义帝国主义之流行跋扈也!
则试研究美国今日所以致若是之隆盛繁荣者,自由耶?体制耶?理义耶?暴力耶?资本的势力耶?军备的威严耶?虚荣之膨胀耶?勤勉之企业耶?自主主义耶?帝国主义耶?今日彼第为一种功名利欲,为爱国的狂热,竞入邪径而不返,吾为彼等前途之危险而大擢,吾又为自由正义人道而深悲也!
去年之秋,美国呼易阿瓦州之莫德拉多党决议之一节,深得我心矣!其言曰:“吾人之反对征服菲律宾,蓋深痛夫帝国主义,即军国主义意味也。蓋深痛夫军国主义,即武断政治意味也。蓋深痛夫武断政治者,即合议政治死亡之意味也,即政治的及工业的破坏之意味也。即杀害世界之权利平等歼灭世界之民主制度之意味也。”然则帝国主义之所极,必行如此之不正与毒害明矣。
第三节
英德之帝国主义者,以为建设大帝国之必要,第一之论据,则在移民。彼等扬言:今日我国之人口,日益繁殖,而贫民日益增加,所以扩张版图者,不过移住人口所不得已者也。贸贸然闻之,于理亦似尚近也。然而英德之诸国,其人口之增加,事实也。至若贫民之增加,别有因由,而可尽于人口之增加耶?欲救济之,舍移住海外之外,遂无策耶?是殆为尝一考也。如彼等之言,即其论而研究之,人口多者财富之,人口少者财富饶足,果有是事耶?是可笑之甚也!是实未知社会进步之大发也,未知【纳税来尔赛因士】也,未知经济之学理也。
禽兽鱼介者,皆食自然之食物者也,食者益多,则食物益减,必至之理也。若夫人者,生产的动物也,有利用天然力自得其食与生产之智识与能力;而此智识与能力者,一年异于一年,一时代异于一时代,骎骎改良,以增加其进步者也。故自殖产的革命之行以来,世界之人口同时以增加数倍,其财产以渐增数十倍矣。故英德诸国者,非实占取世界财富之大部,而尚籍口贫民歟?
虽然,德之财富,既冠世界矣,而贫民仍日增加者,岂人口无充溢之罪?蓋别有因由存呼其间也。彼等贫民增加之因由,因现时经济组织与社会组织之不良,因资本家与地主垄断法外之利益与土地,因财富分配之失其公平。故自吾而策之,非依真正文明的道义与科学的智识,以除去此弊因不可。但如何移民之策,不过一时之姑息,灌肠治的疗耳!从令全国之民,移住净尽,而贫民仍不能绝迹于世界也。
更推而求之,彼之移民者,果为对人口充溢于贫民增加之惟一救济策,而彼等果非为扩张版图之必要乎?非为建设大帝国之必要乎?彼等之人民,非隶于本国国旗之下而能生活乎?则何不见诸实事,以释吾人之疑也。
英国版图之广大,既以遍于【日所照处】而见称于世界矣。自一千八百五十三年至千八百九十七年之间,英人及爱尔兰人移住海外者,约八百五十万人,其自国而赴殖民者不过二百万人,其余之五十万人皆自北美合众国而至者也。今据一千八百九十五年英国移民之统计,表之于左,以备吾人之考察焉?
北美合众国 一九五·三二二人
澳洲 一〇·八〇九
北美英领土 二二·三五九
其自自国而赴领土者,不过其六之一比例耳。彼等移民者,不必问其必自乡里也,不必问其必自母国之版图也,故知彼帝国主义者借口移民必要者,决无理由也。
吾之痛恶移民之事,非如司拔路他人恶其奴隶人口之增加而杀戮之也,必求进步之方法,此固毫不容疑者。蓋世界之中,扩张所得之领土,本来有限,而人口之增加仍无限也,若必移民于自国之领土,其困迫可坐而待也。
昧昧我思之:英德诸国之初向亚细亚,阿非利加无人之境,而求其领土而分割之;而所移民之遂充满于所分割之领土;而更近而求其余之领土,至无余地。于是彼等诸国,非相杀相夺而不可。而武力强大之一国不得不取他国之领土而移殖之;而其所得之领土,不数年而又充满,而后来者又复困迫零落而无策焉。帝国主义者之理论之目的如此也,甚哉其非科学的之所能实测也!
更就一面而观之,彼法国之扩张领土也,如火如炽,求之不已。然彼之人口,决不见其增加也。其贫民则比较的,未见其多也。彼以移民为必要者,又何说也?
今日之美国,亦求扩张领土者也。非关其人口之增加以移民为必要者,明矣。美国领土之大,天富之饶,世界移民之就之者,如百川之朝宗也。而以英国之人为占其多数,若德意志人,自一千八百九十三年至一千八百九十七年之间,移住海外者二十二万四千人,其十九万五千人皆自美而移者也。而瑞西和兰斯康巳拿挪诸国之移民者,亦皆如之。世界各国之移民,将欲并吞美国,而美国独復奖励移民者,岂真人民之膨胀歟?
伊太利糜财巨万,杀人盈野,苦斗不已,所得马比西尼亚,广漠之殖民地,其所移民,皆赴南北美外国国旗之下者也。
吾故断而言之,名为帝国主义而建扩张领土之政策以移民为必要者,是大谬见也。若夫仅以移民为口实,是不徒欺人,而实自欺之甚者也,皆不足论者也。
第四节
帝国主义者万口同声曰:欲以商务而建国旗,则扩张领土者,实为我商品求市场最急之要务也。吾不知欲益列国交通之便利,欲益列国贸易之繁荣!而英国物品之市场必不在英国国旗之下,而必移民以求之;德国物品之市场,必不在德国国旗之下,而必移民以求之,吾真不解其理由之何在也?吾人之贸易,非强以武力暴力,则必不得行之,吾又不解其理由之何在也?黑暗时代之英雄豪杰者,为希自国之富盛,故当侵掠他国,劫掠其财富,徵收起贡租,成吉思汗帖木儿之经济固如此也。若帝国主义者,亦唯压制其余之民族,侵夺其土地,臣仆其人民,强其买卖,以为其经济的主义,何异黑暗时代之经济也?是文明时代之科学,所决不许者也!试问彼等何以为开拓新市场之必要?曰:苦于资本之饶多,与生产之过剩也。呜呼!是何言欤?为彼等资本家工业家苦于生产之过剩;就其一面而观之,而不见数千万之下层人民号泣而诉其衣食之不足也。彼等生产之过剩,非真为其需用也,为多数人民购买之力不足也。多数人民乏于购买之力者,财富之分配,失其公平,而贫富之悬隔太甚矣。
欧美贫富所以悬隔太甚者,以富者之资本,由堆积于一部少数之手;而多数人民之购买力,遂至极其衰微;实现时自由竞争制度至结果,亦由于彼等资本家工业家对其资本而为垄断法外之利益也。故欧美今日之经济问题,数受其压伏;其余为开化人民,强其消费其商品,则非增进其自国多数人民之购买力不可;欲增进自国之购买力,非禁其资本家垄断法外之利益,对一般劳动者,公平分配其利益不可。欲分配之公平,非改造现时只自由竞争制度之根本的而确立社会主义的制度不可。
果能如此,资本家之竞争必无可垄断之利益矣;既无垄断之利益,则多数之衣食分配必能公平;多数之衣食既足,则生产必无过剩之事;生产既不忧过剩,又何必假国旗之威严以行帖木儿的经济乎?果能如此,则实所谓文明的也,科学的也,而亦实为道义的也。
而欧美之政事家商工家,而计不出此,惟夸一时之虚荣,本永远以行其垄断之策,为扩张海外之领土,而抛莫大之资,滔滔日下而不知其所底,而其结果空何如乎?惟见其政府之财政日益膨胀也!资本家之利权益吸收也,商工家之利益益狂急也,分配之贫富益不公也;而领土之扩张则愈大,而贸易之总额则愈增进,而国民多数之穷则愈增加,不至于破产坠落而不止!
从令彼等扩张领土之费用,其困竭不至于如吾前之所云,以至于破产坠落,则诚幸矣。然而如今日列国竞争之势,所谓求新市场者,将来果存几何之余地乎?至无余地之际,则必坐而待饥而后可;否则必列国互起相斗相夺而后可。不见夫逐水草而游牧者乎,水草既尽,则必束手待毙;否则非相杀相掠,则有不能自存之势矣。帝国主义之经济,夫岂游牧经济耶!然而彼等为求新市场之余地,列国相掠之兆,今已见矣。英人曰:「德意志,吾市场之敞也,非击破之不可。」德人曰:『英吉利者,与吾竞争者也,非压倒之不可。』而两国战争之准备,惟日不足,奇哉!彼等之通商贸易,不在互相之福利,而在损他人以自利也;不在竞平和之生产,而在事武力之争夺也。
夫英国者非德意志贸易之最大顾主耶?德意志者,非落英国贸易顾主第三位以下者耶?两国之贸易,最近十年之间,增加既至数千万。英国对德国之贸易额,与其在澳洲比较虽不无逊色,而合加拿大与南阿相比,则负乎大一。而德国输入英国之资本,其利用者亦甚尠少。而彼等或欲击破之压倒之而后快,是其贸易之大部,必起绝大之杀机而后已也。起赊列强之关系,大抵如此,若天下之商人,皆杀戮其雇主以夺起财货,而谓为得货殖之诀,可笑之事,孰有甚于此乎?彼欧美诸国之欲排抑他人而圈自国之利者,何其与此相类之甚也!
吾所痛心疾首而不能已于言者,盖尝研究而推其极也。今之所谓市场扩张之竞争者,亦犹军备扩张之竞争也;关税之战争者,亦犹武力之战争也。彼等之所以苦人者实所以自苦,彼等所以抑他人之利益者实所以自抑其利益,而使多数之国民以陷于困迫饥饿腐败灭亡也。吾故曰:帝国主义之经济者,蛮人得经济也,帖木儿的经济也,不正也,非义也,非文明的也,非科学的也,逐政事家眼前之虚誉,而为投机师博一时之奇利也。
然吾细察英国之繁华膨胀者,绝非因其武力也,实因其饶多之铁炼石炭之膨胀也;绝非因其武力之侵夺劫掠也,实在其平和之制造工业也。而彼等偶一误其目的,而逞其野兽的人性,以逐古代帝国主义之迹;其遇殖民地之人民,概以帖木儿的经济之手段施之。既而惩于合众国之离叛,翻然乃改其*,始许各殖民地之自治。故彼等领土之广大者,征其实事,绝非帝国主义者之所谓帝国徒以形成言之也。惟其血脉语言文字无不相同,为其有真个之同情,故其贸易自有相互之利益,能联合而持久之运命以致无限之繁荣也。
然则英国者使其早醉于武力的虚荣,汲汲纵横于大陆联邦,岂能致今日之广大乎?今日虽云广大,然将来为其国旗与武力之光荣,而冒各殖民地之不利于危险,以失其同情之感,则将来大英帝国之存在与否,实他日之一问题也。
而今日彼志扬巴林勃勃之野心,将继比德志士列利之衣钵,率此平和的大国民,沈湎于军国主义之恶酒,以履古来之武力的帝国灭亡之辙;吾深为此有名*之国名所太惜也!
然此急功名之军人政治家,逐其利之投械师,犹可恕也。至若其特出之*识与学术,于国民之心灵的教育,有无限之责任之文士诗人,胥率而唱道武力之膨胀,实可痛之极也!如英国之其布林达实列,其最甚者。
彼等野兽的爱国者为逞其野心,而自赞美曰:国旗之光荣也,伟人之勳业也,国民的思想之始唤起也,孰不以生于些须路罗之英国为幸也?孰不崇拜其志耶列路之功绩也?一为扩张我帝国数千里之版图,一则以雪加母之国耻,以野蛮狂悍之俗,而代之文明平和。故帝国主义者,于野蛮人则讨伐之,歼灭之,以布饰和平之治也。呜呼!帝国主义之生命活力,唯在蛮人存在之期间乎?亦如猎夫之生计,惟在其附近山野之飞鸟与走兽乎,帝国主义果其如此乎?
南阿已平定矣,试问罗志更于何处而再求南阿欤?斯唐即征服矣,试问其志耶列路,更于何处而求斯唐欤?至若讨伐蛮人者,彼等不知大失其国旗之光荣也,消减其国名的思想也,污坏其伟人之勳业也。果若是者,岂帝国主义前途之佳境欤?
若其布林达与实列者,惟以大言壮语燃起国好战之心而已,其思想不暇他及也。自吾视之,大类于儿戏也,眞箇希社会文明之进步与福利者,岂若是在?
第六节
自前所述者而考察之,所谓帝国主义之现在与将来,不难知也。彼之爱国之心,如此其卑也;其军国主义,其如此其恶也;而本是以行其政策,其结果不至于堕落与灭亡而不止也!
彼等之所谓建设大帝国者,非必要,实欲望也;非福利,实灾害也;非国民的膨胀,实灾害也;非国民的膨胀,实少数人功名野心之膨胀也;非贸易,实投机也;非生产,实强夺也;非扶植文明,实坏减他人之文明是也;岂社会文明之目的的耶?是岂经营国家之本旨耶?勿言为移民也,移民非扩张领土之必要也;勿言为贸易也‘贸易非扩张领土之必要也,扩张领土之必要者,惟军人政治家之虚荣心,惟投机师趁金矿及铁道之私利心,惟供军需所用之商人之垄断心而已!
夫国民之尊荣幸福;决不在领土之伟大,而在道德程度之高;决不在武力之强盛,而在理想之高尚;决不在军舰兵士之多,而在衣食生产之饶。英国昔日之尊容与幸福,而在能拥有强大之印度帝国者,是时也,果有一些斯比亚这在欤,果有一加拉伊路者欤?果谁欺?其自欺乎?抑亦欺人乎?
沙亚罗巴徳莫利耶路氏会评俾斯麦曰:“彼盖误以德国为大,而以德国之人民为小也。不知仅以领土之伟大,而与国民之伟大者,乃反比例也。彼等之欲建设大帝国者,惟其武力之膨胀也,野兽的天性之膨胀也,彼等但富其国,而贫人民也;但强其国,而弱其人民也,但光辉其国威,而衰败堕落其人民也。故曰帝国主义者,其国大,其人小,国民即小矣,而而国家岂能独大乎?如其大也,不过一时之泡沫耳,空中之楼阁耳。沙上之爪印耳!罡风忽起,雾散云消,是古来历史之所独照也。哀哉!世界列国,竟然、向于若此之泡沐的膨胀力,而自趋于灭亡,不自知其危险也!
我日本之今日亦此主义狂热达其极点之时也,扩张十三师团之陆军,三十万吨之海军,增大台湾之领土,派遣军队,干涉北清之事件以扬其国威与国光;军人之之胸间,装饰无数之勋章,众议从而赞美之,文人诗人从而讴歌之,而是等之武力,有几何之关系与我国民者乎!有几何之福利于我社会者乎?八千万圆之岁计,不数年则三倍之。经营台湾者,自占领以来,夺取内地一亿六千万之费,两亿之偿金,条尔消失,而财政日益絮乱。输入者益超过之,政府遂不能增税;以增税之故,于是市场益困迫,风俗益颓废,罪恶着亦日加增。而改革社会之说,则嘲骂以迎之;则数年之后,吾恐东洋之君主国,有二千五百年之历史这,殆如黄粱之一梦也!呜呼!是非我日本帝国主义之功果欤?
吾敢断言之曰;帝国主义之政策,为少数之欲望,而夺多数之福利者也;为野蛮的感情,而阻碍科学的进步者也。消灭人类之自由平等,戕贼社会之正义道德,破坏世界的蠢贼也。
第五章 结论
呜呼!二十世纪之新天地,吾人果如何经营而求其完全欤?吾人欲世界之平和,而帝国主义则扰乱之也。吾人欲自由与平等,而帝国主义则破坏之也。吾人欲生产分配之公平,而帝国主义则激成之而使之不公也。文明之危险,实莫大焉!其奈何之!
是非吾之私言也,去岁《纽约瓦徳》新闻以《二十世纪之危险》为命题,为徵求欧美诸名士之意见,答之者无不以军备主义与帝国主义之可恐为言。呼列的利巴尼林曰:将来政治上之危险,惟在欧洲列国,蓄积军队兵舰及军资之过甚。其结果也,即诱彼等之统治者及其人民而争羁权于亚细亚及阿非加之野而已。桑希尔曰:二十世纪之危险者,中古之思想反动的舆起之军国主义是也。加伊路巴路志曰:最危险者莫若军国主义矣。加路布拉因徳曰:最危险者,帝国主义也。
然则帝国主义之可忌可恐者,亦犹耶斯徳之流行也。其所触者,不至灭亡而不已。彼之所谓爱国心者实病菌也,所谓军国主义而实传染之媒介也。盖自十八世纪之末,法国革命之大清㵖法者,扫除欧洲之敝恶,几将扫于湮没。自后英国三十二年之改革,法国四十八年之改革,意大利之统一,希腊之独立,皆所以防御此时疫也。而其间若拿破仑若美的路易若俾斯麦辈撒布此病菌于天地之中,至今日而又发生者也。
至于今日,此爱国之病菌蔓延于朝野上下之间,而帝国主义徳耶斯徳传染,于世界列国,不盖毁破二十世纪之交明而不已。有忘改革社会之键见,以国家之良医良任之仁人志士,非乘时起奋起而急救之,共忍袖手默视耶!
然则果如何计以应今日之急症也,曰:无他,惟更向社会国家再施其大清㵖法。质而言之,开始世界徳大革命之运动而。变少数之国家为多数之国家,变海陆军人之国家为农工商人之国家,变贵族专制之社会为平民自治之社会,变资本家横暴之社会为劳动者共有之社会,而后以正义博爱之心而厌其偏僻之爱国心也,以科学的社会主义而亡其野蛮的军国主义也。以布拉沙呼徳之世界主义而扫荡刈除掠夺的之帝国主义也:是救之之必要也。惟能如此,而后吾人始得改造此“不正”“非义”“非文明的”“非科学的”现时之天地也。而后可期社会永远不进步人类全般之福利也。如其不然,则趁此今日之趋势,以放任而漫不加省,则吾人之四圜,惟百鬼之夜行要;吾人之前途惟黑暗之地狱也。志士仁人,能禁口如寒蝉如仗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