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一个满鬓白发的年迈老人将拐杖靠在一旁的土墙边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座椅上,他心里清楚自己命不久矣。

夕阳将周围的一切都给染黄了。家里的老树、杂草、泥地和土房子以及其他的事物,几乎没有什么能逃过被染黄的结局——除了影子。

这片大地被这夕阳染的通黄,黄得吓人、黄得让人睁不开眼。而那漆黑的影子仿佛能把人的意识吸入进去,一入万劫不复之地。

从远处传来了哀乐,这哀乐动人心弦,让人越发地怀念起了往日的时光。尽管在过去的岁月中所产生的并不都是些美好的记忆,朋友亲人一一逝去,他曾在村里为那些亲人朋友举办过无数次的葬礼,但现在仅剩他一人自生自灭,现在村子里也不剩下什么人了,恐怕也没人能为他办个像样点的葬礼。

所以,这哀乐的声音让他怀念,怀念过去的亲友、过去的朋友以及曾使他感到过欣喜的那些事情。过去的美好、生命的美好,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一切都马上将归于虚无……

远方传来的哀乐已到达了歌曲的中间部分,老人心中依旧留有不甘,不甘于生命的短暂与脆弱,不甘于一切都将消逝的痛苦与无力感,突然他猛得将靠在土墙边的拐杖用力握起,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地握住了拐杖,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次不握紧、不掐死这命运的链条他将再也没有机会留在这个世界上。

生命的终点:死亡,一切都会终归虚无。“难道说我之所以怕死是出于对死亡,对于虚无的恐惧吗?”老人心中不禁这么自问着。那漆黑的、未知的、无边无际的死寂让无数人闻之而丧胆,不论那些人是否是因爱或是因恨而畏惧死亡,最终他们都化为尘土,归于虚无。他自己真的是因为这种恐惧而试图逃离它的吗?很快他便在脑海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当然不,我并不畏惧死亡,使我能够存活的是我生的意志、我的意志,而绝非对于死亡的恐惧,真正的生唯有在直面赤裸裸的虚无和死寂中才能寻到,而唯有在这种时刻当中,我才能更为清晰地认识到:‘我’的意志绝对高于所谓‘生’的意志、死的意志。生命权力在赤裸裸的死亡面前脆弱不堪,但‘我’高于死亡、高于生命、高于一切的一切!‘我’之存在是绝对的,是一切所谓权力和价值的来源,是绝对的至高,是一切都不可逾越之界限!即便是死亡终将降临于万物那又如何,‘我’的意志将永恒地存在下去,它将作为一种无差别的区域永远的存在下去。‘我’无需实现‘我’同时我在这一过程中不断的去实现‘我’,唯有当‘我’意识到其存在之时我才实现了‘我’之自身。‘我’既是绝对的现实的存在又同时是绝对的非现实的存在,在这里除我之外的所谓现实与非现实的差异没有意义,因为‘我’即是差异、即是意义本身,因为‘我’而赋予一切差异以意义,即便是死亡将至,倘若没有我赋予其以意义,那他还有什么意义呢?毕竟虚无本身何来的所谓‘意义’所谓‘差异’?”

他的思绪到达了这里、他的足迹到达了这里,这离他所满意的答案已经不远了,甚至说他已经到达了那里,那一切之本原。

对他来说他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真理……吗?不!真理是绝对的,否则真理绝不存在!

这时只存在两种可能:

要么根本就不存在真理,而要么

“真理即是‘我’!”

“然而‘我’必然存在故‘我’即是绝对的真理!無可置疑的真理!”

当他想到这里时他更加地紧握住了那支陪伴着他十几年的拐杖、他的‘老朋友’,他浑身不由得一颤,心中的信念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哀乐已经到了最后的部分,太阳也即将落去山头,他虽然很想去看那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激情已经占据了他身体的全部,对于他而言思想不由自己的飞舞了起来,脱离了他,仿佛成为了外在于他的一部分。

“同时‘我’亦是无差别的” 他紧接着想到,“因为对我而言一切除‘我’之外的差异都毫无意义,‘我’本身就包含了全部的意义、不论是对哪类有意识的生物而言,他们对于‘我’的认识明显是相同的、是自在的,而且和人一样唯有在不断接触,不断地了解外部事物才能到达所谓的自为之‘我’,也即‘我’意识到了‘我’之绝对、至高。‘我’不仅在事实上凌驾于一切之上,而且‘我’应当凌驾于一切之上,倘若我不能意识到‘我’之至高那么我就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即便是面对貌似不可战胜的死亡,但当我意识到‘我’之至高时那么我就已经不战而胜了,毕竟死亡之意义竟要‘我’来为其赋予,它本身就是绝对的‘無’,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但‘我’、‘我’之意志却是永恒的,是必然存在过的、存在着的并且将要继续存在下去的,这是没有事物可以改变的。”当想到这里时,老人的嘴角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微笑。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地赢了,不是赢了死亡,而是赢了他自己。

终焉将至,哀乐已经结束,太阳也落入西山,那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老人终究是没有看到,院子里空留下了一具僵硬的紧紧握住拐杖的老年尸体。

过了半个月,有人从他家门口路过的时候才注意到了它,也可能是上了岁数皱纹太多,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具老年尸体脸上那一抹微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