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织
小孩哥,警惕告诉你秘密的小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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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理应被除名并杖击,阿基库罗斯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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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偏偏让自己在那些显而易见之物前被欺骗,比所有希腊人都聪明的荷马竟然也不例外。他是让几个捉虱子的男孩对他说的话逼疯的:“我们看到的和捉到的就扔掉,而没有看到和捉到的则(随身)带走。”(翻译略调整)
见《赫拉克利特著作残篇》(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9),书中对残篇56的注释大体说的过去,比如,“在此例中那些男孩实际上在‘杀死杀手’”,对男孩们来说荷马是个杀手,否则不能解释他们对荷马的捉弄。但文章后面把那些为荷马出谜语的男孩等同于残篇52中的宇宙大孩童或世界-儿童,我认为这绝对是错误的。这些男孩应该是残篇79和117中涉及的孩童,"一个人听到神称他愚蠢,正如一个孩童听到人称他愚蠢。"“酒醉者在孩童牵引下踉跄而行,他晕头转向,他因为他的灵魂是湿的。”
按我自己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样一个声名远播、见多识广、无所不通的伟大诗人,一个也许比赫拉克利特还懂赫拉克利特,尤其是懂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的诗人,也宁愿在让自己绊倒在一句用来戏弄他的话面前,就好像这句话是他不能懂的一样,这就像一个克服了千难万险的人,非要让自己无法克服一个日常的、最熟悉的也最能克服和放过的东西。仿佛一件事的解释权在他,但他下定决心在这个地方发疯,因为他将它视为存在,虽然他懂最深奥的哲学、最前卫的艺术、最深刻的情感、最高妙的逻各斯……
同样的例子是莎士比亚要为自己的姓氏、家族盾徽而犯强迫症,出了对他的生平的记载,这也体现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你为什么姓那个,而不是这个?
很多领先时代的人、走在时代最前沿的人、能够克服千难万险的人、英豪中的英豪、比别人更智慧的人、比谁都明白的人、心里很清楚的人,都很令人惊讶地需要让自己在一件类似虱子的事情上激怒自己,不断品味和升级这种愤怒。他只是生气而已,那些最致命的东西他都闪过了,谁都没想到他要为小男孩所说的虱子苦恼致死。赫拉克利特会想:这终归还是哲学水平的问题吧?
这样的荷马和这样的莎士比亚有点类似于醉驾的诗人不能对一次醉驾释怀,巴不得要杖毙自己,杖毙一切醉驾的人。这里没有任何言外之意,也不是赞成醉驾。事实上这是一个诗人如何提高警觉的问题,警觉的对象不是大脑中的模糊,不是那里的思维困境和图像声音的一片嘈杂,而是那些逻各斯小孩哥。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理论有点像德勒兹所说的运动的形而上学,而搅扰了荷马的小孩哥则是让理智提前到场的现代逻各斯主义者。醉驾者在想什么,怎么就会酒后驾车呢?这当然是因为有困扰他的东西,他被困扰,困扰在令他苦楚的、无法理清的境地中。在旁人看来这是很清楚的。但小孩儿哥将这当做宇宙中的决定性因素以及人和万物的尺度,注意,在赫拉克利特那里太阳才是这种尺度。
荷马上当了,这可能是因为他喜欢被那些小孩围绕着、钦慕的感觉,但他们无疑是杖击了他,实现了某种报复。荷马对他们的谜语认真了,这难道不是说,希腊人中最聪明的人、最应该懂逻各斯的人,把醉驾时大脑里的状态当空间的自主结构了吗?
他的世界是一只酒桶和里面的酒,他仰望和等待的是将会告诉他秘密的小孩哥——《荷马史诗》,古希腊文学的瑰宝、人类文明的启迪,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无人反驳,但《荷马史诗》的作者本人为“一切艺术都是无用的”提供了有力的论据,我们对此能说什么呢,只是觉得好有趣。这好有趣。我把阿兰·杜根下面这首诗视为对这一事故的描述——
“空间不仅是事件的背景,而且具有自主的结构。”——爱因斯坦
[阿兰·杜根]
作为个人的修行,当我的无说话时
我就把车载收音机调到互相重叠的波段
深夜,将自己安置在那些电台中就仿佛找到一个
呼吸的地方,尽管汽车仍以睡眠的速度行驶。
与美国的距离就像从机器中产生的噪音
用对音乐和演讲的浪费把时间的空气弄得一团脏
在不可见的空间中,它们也是不可听闻的
除非被静力学干扰机械地转化为对视听的污染。
这样我就能对那位自言自语的无说:
“听听发生了什么!这个夜晚的氛围
是一个由糟糕的音乐和谎言组成的清晰结构——
你说呢?有什么好烦,谁在开车,什么是对的?”
(沙织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