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姿势悬置了语言的政治:穿粉红衬衫的人与无法复制的偶然
作者: 沙织
来源: https://mp.weixin.qq.com/s/y0g5Sh34ApAYbZspcP4bAA

人们认识到了一种先于语词言说的语言,认识到了各种先于躯体而被摆出的姿势,认识到了那些在面孔出现以前就已经存在着的面具……(德勒兹,《差异与重复》p25)

姿势不隶属一个先设的故事,一个先存的情节,或者一个动作-影像……隐秘化的戏剧过程……独立于所有角色。(德勒兹,《时间-影像》p304、305)

姿势是非语言,“非语言”的重要性在于它可以制造一个人口缩减的空间,例如中断令人憎恶的模仿、抄袭、社会权威的独断性代表、数据置换、不冒名也顶替、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等等,但同时并不减少它承载的交流,而是令其难以捕获。当人们不想被激将法影响时,就需要非语言;非语言也出现在提升了状态和对各种情势的洞明中。与其像通常说的“写首诗”,不如说发明一个姿势。阅读诗歌的时候,人们可能会把姿势误认为形式,把姿势对内容的超越误认为形式大于内容。其实,只要发明了一个生命的姿势,内容和态度就拥有了很大的幅度,或者说它们被理解成什么就是次要的。也就是说,诗歌生命内在的更新是主要的。只要发明了一个姿势,诗人就摒除了不属于他的语言、属性、信息和种种外在描述,从而只处在一种本质的关系中。发明一个姿势意味着突破语言的包围圈,让所有主导规则开始处于被主导地位,在刚刚诞生的意义之下。

非语言悬置了语言的政治,如果诗歌牺牲姿势,那无疑也就是情感的自我打断,使情感的呼吁成为了不可能,宁可没有爱,也要实现政治。但这只是那种会赢也会输的赌博,而且这种诗歌政治也往往归于无效,它无法与超越历史的意义的发明抗衡。儿童游戏和永恒回归作为只能赢的游戏,也是必须要有的躯体态度和能力,这会把语言、影像、思维和意义都归于姿势的发明,恢复人对世界和理性的信任,永远反对疯狂。

肯定所有偶然的儿童游戏和永恒回归的姿势无法模仿,只能发明。如果说儿童游戏和儿童姿势的生成也是诗歌的追求,那么语言就并不比之完满,儿童游戏的规则也总是打断了语言的规则和框定,例如不可能作为恶的“提词器”,从中也不能提取什么语言,只有难以感知的情感流动。

朝向姿势的诗歌、肯定所有偶然,对诗人们来说还并不是很迫切。正如我在“尼采的永恒回归是什么意思啊?”这个知乎问题下所说的,倪湛舸在关于“粉红衬衫”的诗中也写到摧毁来自不可复制的偶然。这种偶然不属于“他”,抒情主体自己也无还没有触及,它被提到、被瞬间思考,然而对全部偶然的肯定并不是她的诗要写的。她的诗无论打算模仿谁,她都只想模仿不超过她思维和心智的一种形式抽象。而这就是她的粉红衬衫。她的百度词条用的身份照正是一张穿粉红衬衫的照片。身着粉红衬衫对世界微笑的这一姿势和身体态度,这一无言的、由无意识选中的影像,是超出了她所有的语言解释和诗歌写作的,她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以及别的解释。虽然她并不是永恒回归理论的赞成者,也不是一个以连续的姿势构成诗歌形象的诗人,但这一姿势可被永恒回归的时空动力学所解释。

其实绝大多数人不是真的反对尼采,而是无法承受时空动力本身,因而选择了更容易承受的无效写作。这么说并不是讽刺无效写作,相反,是说这些写作是人刚好能承受的美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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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的永恒回归是什么意思啊?”全文(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57105083/answer/3560986952):


其实很多人是召唤轮回的,在青春、怀旧和逝去的黄金时代的意义上,但也发现了其中的动力和条件的不足,就像那样一个怀旧式的青春和黄金时代无法轮回。我在下面将以诗歌为例说明这一点。所以问题就是什么能够轮回,而不是如何回到过去、回到相同(与提供答案相比,更的关键是如何提出问题)。这一下就轮回转世或其他轮回观区分出来了。如果真的存在理想的轮回,出自对当下的否定和重置的需要,但它却不是永恒回归的轮回,那么万古就是万古愁。

例子就是在诗歌中倪湛舸与臧棣的呼应,她在最近的一首诗中,涉及到臧棣的《自我塑造协会》中的流汗、《盲弹从书》中的钢琴家和对时间洞穴的填充、《假如事情真的无法诉诸语言协会》中的粉红铃兰、冻土与种子。(图略)

粉红铃兰(或粉红衬衫)、冻土与热带之间的移位这两组意象仿佛两为诗人之间的一种独有的默契,有了这种默契,钢琴、出汗与时间的洞穴的意味也在两者之间轰然开放。倪湛舸对这些意象进行精心的调试,揭示世界的秘密和诗人的命运。粉红铃兰让我想到倪湛舸,这种花在臧棣诗中提供了一种关于孤独的教育;但倪湛舸的世界构想是热带的一种无畏和反末世论,我更喜欢这一点。就是说“只要我能找到一种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中令我满意的人类境况,我就不在乎世界终结”,对倪湛舸来说,这种境况总是在热带。对他者欲望的重复,以及对他者与其他他者的差异的重复,是为了建立一种“新差异”所导向的表象,以便能够去爱,一种适宜于这种表象的爱。这是专注于一种唯一渴望的关系的建构。这里也有一种从世界被摧毁的时间点那里的一种后撤,一种怀念。摧毁来自不可复制的偶然。所以这种偶然不属于“他”,抒情主体自己也无还没有触及,但它被思考了,尽管只是一瞬间。

正如一开始所说,倪湛舸这首诗是在不碰触永恒回归的轮回的情形下对理想的轮回的召唤,也是一首诉说和引爆万古愁的诗。没有万古何以是万古愁,诗人就不会被引向对永恒回归的思考。只要我们能理解其他各种轮回的观念是以条件和动力不足开启的,是以对此在的绝望和不满为前提的,我们就会开始思考能够回归的条件、什么能够回归,也就是学着去理解永恒回归概念的重要性。这涉及面很广,可以慢慢收集,其中所包含的个体的不可摧毁性却不难理解。

如果说是世界是被神圣暴力摧毁的,人类则是被语言的瘟疫吞没的。所以尽管人们总是习惯在建制体系的框架内认识自己,但在更大的视野内,比如面对理想世界的终结时,非建制的自然之力就会成为个体的参照。这已经在诗人身上有所体现。而当这有所体现时,人类社会的既定秩序和语言系统对一个人的定位就微不足道了。一个人只要认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那个不可摧毁的核心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