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拉康为什么会没有欲望?——你想要你认为你想要的东西吗?
作者: 沙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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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康认为爱是一种结构性现象,没有明确的客体,这种结构只是填补主体的结构性缺失的。

要形成这个结构,爱者就要产生缺失的问题,即是说他给出某种他没有的东西。或者说,人因为结构性缺失而形成一种被命名为爱的结构。

如果一个人是拉康主义者,那么当他说爱、恋人时,那就是一个结构操作,而不涉及任何情感活动。

拉康认为爱与欲望是分离的,人要么爱要么欲望。但他没有说,将结构现象视为爱,爱就什么都不是,它可以是任何结构的复制、结构的增多、结构的再现活动,但和情感交互没有任何关系。

它和一种被假设知道的知识有关系,通过第三人和移情,这种知识发生和被揭示。

无疑,这种知识就是对结构的知识,包括结构的构成,人如何稳定安然地居于结构,人在结构中的有利位置和不利位置,人如何被排除出结构、被结构边缘化或者成为结构中的一个无法被找寻到的洞口。人的丧失、损失是一个自我与结构的兼容性的问题。这就是那一被假设知道的知识。即是说,对缺失的填补是回到个体在结构中的适当位置。谈着无关情感的爱和恋人的爱情,这看起来非常奇怪。

因为这些只是词语,但不指称任何东西。恋人、爱和爱情都不存在,正是在它们不存在的地方,它们应该作为一个结构中的要素而存在。就好像这不是默认的哗然和疯狂,而是默认的理性与分配程序。好比说,有了一定的学历和学科高度和知名度,加上所跻身的社会阶层,加上掌握多少外语以及去哪些异域情调中打卡,最后加上收入,是所有这些结构性地拥有了一个符合这些结构要素的恋人。你不需要找到他或付出什么,关键是让他保持在你所规定的结构性位置上,然后表演出你有一个恋人的样子,保持说出这一称呼就可以了,尽管这什么都不意味,除非发生严重的冲突。

爱情竟然不需要感觉的逻辑或情感强度上的事件,然而这正是德勒兹所强调的。

但拉康认为爱就是这种结构,它不需要有别的界定,对爱的定义于是就是他是一种自欺欺人幻想和投射,是自体情欲,根本上带有一种自恋性的结构;爱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对象本身,而是自己内心的想象。

我认为还是中国宋朝时期的秩序观,这是当时的士大夫和帝国的收藏品的概念。见宇文所安的《华宴》:

• 把帝国视为一个名字的结构, 如此一来帝国中的每个地点都成为整体的一部分。而私人花园是被围墙环绕起来的空间, 自有其精心选择的名称组成的结构, 因此成为帝国的缩影。它和桃花源不同, 因为它是一个微型帝国, 而不是帝国之内一个没有录入版图的看不见的区域。不过, 花园和桃花源有一个重要的相同点:它们的居民都逃离了帝国。对苏舜钦而言, 这是个自由的空间, 在这里他可以批判性地反思帝国和政府公职。苏轼的盆景“仇池”是皇朝一旦放过他之后他就可以逃入的地方;司马光和沈括都选择了去职。在王安石政权的压抑氛围中, 最好不要谈论政治。私人花园是一个矛盾的空间, 既是一个微型帝国, 又是逃脱了帝国的另一种生活选择。受到《孟子》 的启发, 黄庭坚会重新把私人花园想象为政体重建的地点。

• 夫藏舟于壑, 藏山于泽, 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 昧者不知也。《庄子》 用舟比喻人生, 死亡是最大的收藏者, 可以说它收藏的东西“聚而无散”。

提到收藏, 我们想到的是奇石和书画, 但是就像李清照告诉我们的那样, 物品本身和它的文化地位并不重要。问题当然不在于收藏本身, 而在于求取、 获得、 拥有。还有一些早期的例子:梁元帝为了避免藏书落入北人之手而焚毁它们;唐太宗用《兰亭集序》 为自己殉葬。但是在宋代, 收藏的社会范围扩大了;虽然在收藏方面皇帝没有竞争对手, 一般文人确实有很多竞争者。问题不在于收藏本身, 而在于拥有和获取更多的收藏物。欧阳修作为古籍收藏者总是期望获得更多古籍。后来作为六一居士, 他满足于只拥有自己所有之物:“足吾所好, 玩而老焉, 可也。”

无论我们如何养生和护生, 死亡都会降临, 带走我们的生命, 就像有力者带走藏舟一样。我们必须理解这一点, 才能领会第一句诗心酸的幽默。充满热情和竞争欲的收藏家郭祥正——用欧阳修的话说就是“有力”者——悄无声息地来到, 但他带走的不是藏舟, 而是藏舟之山, 也就是说苏东坡的“壶中九华”。“有人夜半持山去!”同样地, 苏东坡也被带走了。死亡是一个收藏者。


在拉康那里,欲望的客体小a不是爱的对象,而是欲望原因的对象,即是说爱只是表达欲望的方式,拉康派的专家以爱情收藏家唐璜为例解释这一点,他不是在寻找伴侣,而是扩充他的爱情清单。这和宋朝的士大夫对书籍、字画、私家花园里的石头的收藏别无二致。他们缺少了什么呢?归根结底是帝国及其政体的更多认同和一致性。一切得失都要从中衡量,情感也不例外,情感也被视为帝国中的一花一木、一山一石。这就是说人们还没有认识情感和欲望吗?未必是这样。这种明显的从人的倒退,从生物和智慧的倒退角度对人的揣摩和贬低,是为了将一切上交给帝国。就好像欲望所欲望的是帝国的结构,为此才需要产生缺失,以便总是复归于它。但帝国也会死亡,收藏的驱动力最后就是死亡的驱动力。死亡是最终的收藏家,它收藏收藏家的藏品,也将收藏家作为藏品本身收藏。爱是结构性现象说的不过就是它想死。这并不能表达欲望。即便如此,这一结构,以及它对人的结构化,为什么不是用来被摧毁的?摧毁了它不就摧毁了谎言吗?

如此说来,人的位置在哪里呢?这就是为什么德勒兹不将欲望和缺失联系起来,而是视之为创造性的、非整体化的能量,每时每刻都拥有自身的特定的圆满。从婴儿的哺育,到成年人的恋爱,他令欲望摆脱了帝国及其结构还有历史的参照系。关键是他让欲望在奇点和事件的位置上,成为了事态的原因和主宰。